陈夫人去后院看望自己女儿,一向温和的陈敬遥此时也只闷坐在座椅上,说不出一句话。
陈云间好似一头发猛的野兽,正龇牙咧嘴的同林文远对峙。
望见这一幕,林惜白心中五味杂陈。
她终于意识到,林惜北与陈舒芸的孩子没了,这一切都因她照看不周。
倘若那宫女叫她去麒麟宫她不去,一直守在陈舒芸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舒芸嫁进尚书府,与我而言便是我亲生女儿。如今发生变故,我也难受。她腹中孩儿还是我的亲孙子,我如何能置之不顾。”林文远对陈云间说道。“我们犯了罪过,我们认,但惜白是无辜的,她当时……”
“事到如今,你还在帮她说话?”陈云间气极,声音拔高朝林文远大吼。
他手指向林惜白,一副咄咄逼人的尖锐模样。
林惜白自知理亏,原本伶牙俐齿的她现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是。”林文远面露为难神色。
他性子随和易亲近是出了名的,林文远虽贵为朝廷重臣,但丝毫没有权贵架子。
林惜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爹被陈云间步步相逼,心里好生难受。
“从小到大,林大人都惯着林惜白,以至于她马上都要十九岁了,做事还任性妄为,不懂规矩礼数。若是小事您尚书府家大业大兜得住,现在她伤的是一条性命,林大人还帮您女儿说话,是不是不太妥当?”
陈云间才与林惜白关系缓和些,现在算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我的错我认。”
林文远刚想说话,方才一直沉默的林惜白忽然开口。
几人大惊,纷纷望向林惜白。
尤其陈云间,盯着林惜白的眼眸似是要将她生吞了,好替死去的侄儿报仇。
“我不该擅自离开嫂嫂身边,害她出现意外。但我真是因为有人喊我过去有事,最起码我没有恶意。我爹那个时候正在和其他的大臣说话,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怪他,怪我就是了。”
林惜白眼圈泛红,深吸一口气,才强忍着没有落泪。
自己闯祸害得林文远卑躬屈膝向一个小辈认错,这让林惜白怎么好受。
“怪你有什么用,我姐姐身子能好吗?她腹中孩子能回来吗?”陈云间质问,显然不认林惜白这番话。
林惜白还想说什么,衣袖被一旁的林文远拉了拉,随即拽至他身后。
“好了。”陈敬遥起身。
“你随我一同去看望一下你姐姐。”他神色凝重,扫了一眼陈云间。
说罢,陈敬遥下了台阶。
陈云间转身时,不忘狠狠瞪了林惜白一眼。
林惜白顾不上委屈,她连忙搀扶住了林文远。
“爹爹,对不起。”林惜白心疼,小声向林文远道歉。
真正委屈的该是林文远才对,生了她这么不省心的女儿,三番五次闹出事端。
“这件事情并非你的过错。”林文远拍了拍林惜白的手背,安抚她的情绪。“云间从小跟姐姐一同长大,两人姐弟情深,现在舒芸卧病在床,云间担心也是情理之中。”
林惜白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东西,堵得她难受。
人死不能复生,孩子没能保住,但总算陈舒芸身子并无大碍。
陈家将陈舒芸接回了国公府休养。
经过这事,林惜白情绪低落了不少,再不像往常那样活泼开朗。
偌大的尚书府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一连几日,林惜白都闷在自己的房间。
冬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也没什么办法能让林惜白开心起来。
是夜。
凉风习习,吹得窗户“吱呀”作响。
林惜白想喊冬儿关下窗户,刚一张嘴,又觉得算了。
她翻了个身,沉沉睡了过去。
无尽的黑暗中,林惜白置身于此。她环顾四周,见不到一丝的光。
林惜白一直往前走。
“有人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应答。
林惜白只好继续前行。
“滴答。滴答。”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滴水的声响。
林惜白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小姨。”
有人喊了林惜白一声。
是一个孩童的声音,听着软软糯糯,清脆悦耳。
“你是谁?”林惜白紧紧皱眉。
喊她小姨,不应该是林惜北与陈舒芸的孩子嘛。
“你为什么要走呀?爹爹叫你保护好我娘和我的,你怎么一个人走了呀?”
小孩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林惜白甚至觉得那孩童就趴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啊!”
林惜白忍不住尖叫,猛的坐起身来。
隔壁的冬儿听见声响,马不停蹄赶到了林惜白房间。
林惜白正坐在床上,一只手捂着胸口喘粗气。
“小姐!你怎么了!”冬儿冲到床边。
月光照耀下,林惜白的面容清晰可见。
她额间全是细汗。
“小姐,奴婢在呢。奴婢一直陪着小姐。”冬儿坐在床沿,轻轻拍打林惜白的后背。
林惜白转过身,一脸惊愕的望向冬儿。
“是我的错对不对?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走,嫂嫂就不会受伤了。她那么喜欢孩子,哥哥也是,一家人为了那个孩子忙上忙下好几个月,全被我毁了。”
林惜白说到最后,已经哭的哽咽。
“不是您的错,您别遇到什么事情都把过错自己身上揽。”冬儿轻声宽慰道。“您也说了,当时是有人喊您,住在宫里的都是皇亲国戚,他们要见您,您也没办法。这不是您的错。”
林惜白情绪缓和了些。
但一想到方才梦见的场景,林惜白还是被吓住了。
“陈大人他们是太担心少夫人了,等到他们冷静下来,也会觉得您是无辜的。”冬儿见林惜白心情好了点,便继续往下说。
“老爷不是也相信您吗?”
“我知道。”
林惜白轻飘飘的吐出一句,头靠在了冬儿的肩上。
她就是觉得愧疚。
自己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借着尚书府小姐的身份,受尽了身边人的宠爱。
林文远和林惜北他们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三番五次搞砸事情。
这次可是害死了人。
“小姐,您好些了吗?”冬儿关心询问。
“嗯。”林惜白淡淡回应了声。
冬儿稍松了口气。
“小姐,奴婢有个问题想问您。”冬儿欲言又止,神情满是犹豫。
“你问嘛。”
“您那天晚上被太子喊去麒麟宫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陈大人呢?您说了,他们就知道您真不是故意离开的。”
反而林惜白迟迟不说,更显得她欲盖弥彰。
“太子没有喊我,是我弄错了。”林惜白无奈叹了口气。
“啊?”冬儿惊诧。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去到麒麟宫的时候,太子就说了,他并没有喊过我。我把这件事情告诉给陈云间,他多半会去找太子问清楚。”林惜白耐心解释。
她与冬儿关系亲近,林惜白也没什么好瞒着冬儿的。
“可殿下之前就帮过您好多回,这次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冬儿有些着急。
她看着林惜白被陈云间指责到说不出话来,看着林惜白这些天闷闷不乐。现在有了证明清白的法子,冬儿只盼着林惜白好。
“算了。”林惜白眉头微蹙。
楚澈就是帮过她太多回了,林惜白才没那个脸再麻烦楚澈。
之前晋王谋朝篡位,楚澈和江若棠要不是还得照顾她这个拖油瓶,也不会伤的那么严重。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她都有错,林惜白认了。
大年三十一过,便是初春。
天气愈加好,每每不到晌午,太阳便晒得人软绵绵的。
江若棠坐在院子里,手中正翻阅一本兵书。
“若棠。”
听见有人唤她,江若棠转过头去。
只见许川海站在院门口,身后跟了个面生的嬷嬷。
算来江若棠到丞相府已经一个多月,她还未来得及好好与许川海说过话。
“许大人。”江若棠起身,便要弯腰行礼。
许川海赶紧虚扶着江若棠。
“我膝下无女,只有一个儿子,这么多年就想要个女儿。既然皇上将你托付在丞相府,你日后便是丞相府的千金,我的女儿。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许川海和蔼可亲,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江若棠微微笑,神情满是感激。
褪去黑色戎装的江若棠看起来倒真是生得美艳,颇有富贵人家的气质。
“你身子可还好?”许川海关心询问。
江若棠自来到丞相府,就一直在修养身体。
“许大人莫要担心,我身子已经痊愈七八,快好了。”江若棠轻声答应,像是在宽慰许川海。
“那就好。”许川海点了点头。
“我今日过来,是给你带了个贴身的丫鬟。别家小姐有的,你也该有。”
许川海说完,他身后的嬷嬷朝前走了两步。
那嬷嬷应当三十几岁,瞧着十分干练,像是个会做事的。
她向江若棠行礼,举手投足让人挑不出破绽。
“你如今身子尚还需要调养,我怕年纪轻的不会照顾人。李嬷嬷幼时在宫中待过,伺候过后宫的娘娘们,懂得照顾人,我也放心。”许川海向江若棠解释。
“许大人惦记着我,我已经感激不尽。”江若棠应下,面对许川海时也很是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