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交心

夜深深沉，如墨盘一般，浓稠得化不开。

偏偏月色狡黠，与那幽暗的天空成天然的对比，仿佛比拟的人生的两面，无尽的黑暗与绝望，和向上的光明与希望。

可偏偏，庄越的人生中没有光明，亦没有希望。

他亲眼看着所有的美好在他面前支离破碎，看着身边所有重要的人一夜间悉数离开，看着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看着对未来所有的幻想都石沉大海……

一个人坐在自己客房的房顶上，庄越望着府内一处处、接连熄灭的火光，内心感慨。

这帝都熙熙攘攘，这三皇子府火光通明，却偏偏没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回家、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着的……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最悲哀的事情了吧。

“一个人在这想什么呢？”云雅小心翼翼的顺着庄越搭在房外的竹梯子爬上来，猫着腰前行、来到他身旁坐下，“冬天的晚风清凛，可不好吹，小心着凉。”

“姐，你怎么上来了！”庄越看到来人不由得愣了下，随即连连催促着，让她离开，“你身子弱，经不起吹风，赶紧下去，等会着凉了！”

看着他不由轻笑，云雅并未动，伸手轻揉他的头，“傻小子，一个人在这走神、想什么呢？跟姐说说呗，姐虽然能力有限，但你这么自己憋在心里面，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想法这东西，在心里面憋得时间久了，会憋出病来的。”

说话间，云雅深深叹了口气，“你的身世，我都听君御说了……”

云雅的话，听得庄越心中一顿，抿了抿嘴转而看向旁边的人，“姐……我不是故意瞒着你这件事情的。只是我的身份，确实不方便多说，我也怕说出来以后，连累到你。毕竟，在众人眼里，我始终是个罪人……”

“才不是呢！”云雅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伸手轻拍庄越的肩膀，认真的看向了他，“从以前到现在、从始至终，不管其他的事情如何，你都从来不是罪人！上一辈人之间的事情，就算再怎么追根问底，也都和你没关系，更不应该成为你的枷锁。”

这大概是庄越从打一个人生活至今，听到过的最温暖、最令人感动的话了吧……

他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人，感动的看着她，“姐你真这么想的吗？你真就不怕因为我而受到牵连吗？”

“有什么怕不怕的。”

云雅却摆了摆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况且我云雅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惯了，到现在还真就没怕过谁呢，也不相信谁能真的把我给击垮。”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老天爷别当真。

她这就是为了让庄越重拾对于他自己未来的勇气和信心，可不为了自我吹捧，可不是飘了，可不能当真！

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云雅，庄越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要是我能像姐姐一样豁达就好了。”

他仰起头去、望向了幽暗莫测的天空，抬臂向上伸了两下，随即重新放下，“这天地之大，也不知道究竟要到何时，我才能够四处容身、大大方方的以‘容越’这个名字，站在那阳光之下，大喊着告诉所有人，我并非罪人之后，是这个国对不起我们容家！”

抿嘴看着庄越的侧颜，云雅眼眸中充满了心疼。

这孩子比她尚小个半岁，却承受了十几年的孤独与寂寞，终日与日月星河作伴，与草药医书为伍。

并非她心理阴暗，以至于让那些来找她看病的人，都要经历重重危险，九死一生。

相反的，他没办法迈出那片树林，明知道给人看病、也有遇到熟人被人认出来的风险，却还是这么做了。

单手托腮看着她，云雅淡淡开口，“那，你这次为什么愿意跟我一起，离开树林？”

从打听君御提起了关于庄越的事情，她便不再相信庄越愿意和她一起离开那里，是因为她的缘故，是因为觉得、自己有了新的家人，更别说什么打着给她调理身子的旗号了。

“因为倦了。”这一次的庄越很诚实。

他低下头轻笑，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躲躲闪闪了这么多年，我始终懦弱的不敢面对一切，直至你的出现。你说：纵然你是个普通人，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帝都那些无辜的百姓们，被肆虐的瘟疫所侵染着，而身居高位的官员却视若无睹。”

“那个瞬间，我突然想通了很多。我虽然被扣上了莫须有的高帽，可那些百姓们却是无辜的。现如今的他们身在水深火热当中，医者仁心，我不该视若无睹的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灭亡，我也该站出来了。毕竟……”

看着云雅，庄越嘴角扬起了淡淡的笑容来，“他们口口声声的称呼我为神医，不该只是个空头衔，我该做点实事，来对得起这个名声。”

这样的庄越，仿佛重新回到了当初在树林里面、那个单纯而天真的他。

云雅嘴角也跟着扬起，轻拍他肩膀，“我就知道，我看中的人，绝对不会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相反的，他会不遗余力的尽到一名医者的本职工作，将所有人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还帝都一个安宁。”

庄越却摇了摇头，双手环胸，“我可不是那种伟大的人，救所有人脱离苦海，那是老天爷的活。而我要做的，只是我的本职工作，说起来私心，更多的，还是不希望姐你冒险。”

“我这个人就是这么自私，我不希望我在乎的人，再遇到丁点的伤害和威胁。”

毕竟现在的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家人了……

看着身边的人，云雅心里不由得有点小感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你这臭小子，这一套一套的词都是跟谁学的！真的是……”

她突然想起来了点什么，认真的看着他。

“我已经和君御商量过了，从今往后，你就在这里住下吧，这里就是你的家。心里面，不要有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