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闭关疗伤

青青下班回家，看见王赫在家里睡着，忽然恍惚，他们不是离婚了吗，他怎么还在这里。他在这里已经不合法了。

她跟单位请了一个月事假，在下班路上买了一打啤酒，她不想哭泣，只想在一个人的空间里，忘了一切，好好醉一场，在薰薰醉意里像诗仙李白一样起舞弄清影，体会“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的旷世孤凄与风雅！

猜到高静的事情的时候，她的心和李小萌家那只杯子一样摔得粉碎。她需要一个山洞静静地闭关疗伤，把破碎了的心片片拾起再拼凑在一块。

她站在卧室门口，远远看着熟睡的人。曾经冲破阻力非要在一起的两个人，曾经想生生世世不分离的两个人如此轻易就分开，连这一世都还没到头呢。

她不想惊醒王赫，因为不知道跟他说什么话，以什么身份什么心情什么口气怎么样说话。面对他，她觉得累。

她找到身份证和自己的工资卡装在小包里，什么也没有再拿就出了家门。

茫然走在大街上依然匆忙的人流里，她时时驻足，不知道该去哪里。如此看来，自己是一个很无趣的人，除了家和单位，居然没有一心向往的地方，没有在悲伤的时候不由得想去投靠的人。回上海徒增老父母悲伤，去北京投奔教授但她去了美国，回云城自己家房子已经卖掉了，去找谁以自己现在的状态都不合适。在街头走走停停直到午夜，无奈之下，还是打车到机场买了回上海的机票。

早晨，王赫醒来，发现青青一夜未归，急了，打电话给她，她接了，说：“我回上海住几天。”

王赫本来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和她说的，她竟直接走开，不给他机会让他开口。想了想，他问：“要告诉爸妈吗？”

青青叹口气，说：“他们该知道，一旦从别人口里知道不是更不好吗。”

云城就那么点大，王赫要和高静结婚生孩子终归瞒不了人，总会有人给远在上海的罗刚夫妇通风报信的。

“多会儿回来？”

“请了一个月假。”

“爸妈那里住得不宽敞，你早点回来吧。”

林青青无声笑了，她回来的时候他该和高静结婚了吧。自己想躲开不也是怕目睹那个时刻吗。

希望自己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搬走了。

林青青突然回家，憔悴得不成样子，手里只拎着一个随身皮包，一看就是临时跑出来的样子。安若兰吓了一跳。连声问她怎么了。

林青青问：“爸爸和阿荣几点回来？等他们回来一起告诉你们，省的我三番五次说。我一夜没睡，要先好好睡一觉。”急得安若兰给罗刚打电话，让他早点回家。

家人陆续回来，坐在餐桌前，林青青看着罗荣添故作轻松的说：“罗荣添，你怎么还在变好看，差不多行了，多少给老姐留点面子。”十七岁的罗荣添长得很漂亮，连姐姐也被迷得目不转睛看他。罗荣添不语，偷看罗刚。一见青青，罗刚心里就预感不好了，他不说话闷头做饭，任青青营造假装高兴的轻松氛围。

一家人坐定，都注视着青青。他们的注视终于让她崩溃，她未语泪先流。家人就是这样让人软弱。安若兰抱住她，青青泣不成声说：“我离婚了。王赫和别人怀上孩子了。”

并不很出乎意料，但罗刚还是紫涨了脸，安若兰哭着骂：“这个没良心的混蛋，终究是看错他了！”反复说着：“没事，没事，有爸爸妈妈呢。”

唏嘘多时，青青把这半年来的异常说了一遍，说到半个月前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了王赫打算一年之后再复婚的想法。罗刚站起身在地上踱着。过了一会儿他说：“离了好。不要再被他蛊惑了。爸爸一早觉得上海更适合你。清清爽爽回来吧。”

“工作怎么办？”安若兰不舍青青那份事业单位的工作。

“我们丫头到哪里不抢手啊，想去哪里考不进去？丫头，一定不能听他一年之后复婚的鬼话，存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想享齐人之福，他何德何能！”罗刚担心的是女儿还执迷不悟。

青青还没有想那么远，但爸爸的话击中了她的要害。还没有上飞机她就开始想念王赫了，担心他醒来找不到她会发疯。她甚至有一瞬间想过王赫抱着孩子回来以后她能不能对孩子好。她打了一个激灵。

家里的座机电话铃声响起，全家人都意识到是王赫打来的，面面相觑。罗刚严厉地看罗荣添一眼：“去，拔掉。”

罗荣添看看来电显示，确实是王赫的手机号码。他回头看看姐姐，又看看爸爸。后者目光如炬，他赶紧拔掉了电话线。一会儿，青青的手机响了，一家人默默听着《I believe》的铃声完整得唱响一遍。接着，罗荣添的手机铃声响起。罗荣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一咬牙，拿手机跑回自己小屋里去了。

罗荣添和王赫感情深厚，他是王赫带大的。不能跟爸妈和姐姐讲的都能跟姐夫讲，姐夫最宠他，他的电器都是姐夫给买，手机流行哪款都最先给他换上，想要什么只需一个眼神。他比青青对罗荣添还细心贴心，罗荣添舍不得他不当自己家人。

电话一接通，王赫问：“阿荣，姐姐回家了吗？”

罗荣添回答：“嗯，上午就到了，现在正准备吃饭。”

王赫又问：“爸妈都在旁边吗？”

“都在。很生气。”

好像王赫就在现场看见家里发生的一切，他说：“阿荣，开免提，到餐厅去，我要跟爸妈说话。”

罗荣添听话地举着电话回到餐厅。电话里传出王赫的声音：“爸，妈，我给你们跪下了。我对不起青青，对不起你们。但请你们相信我，我没有背叛青青。我们一直想各种办法想有一个孩子，给家人一个交代。一次没有任何感情纠葛的意外有了孩子，我反省过了，也许我心里不排斥这次意外，这样青青就再也不用为没孩子受苦了。青青一定也可以接受这个孩子，她也想要，我们才是一家人。给我点时间，爸爸，暂时让青青受委屈，请你们劝慰她，别气坏自己。她心里清楚我没有欺骗她，可是一直在生气。”

平心而论，罗刚夫妇对王赫这个女婿还是满意的，所以他们才能把青青留下放心的回上海生活。王赫对岳父母没得挑剔，对青青更没话说，对罗荣添也不是一般姐夫可比。罗刚叹了口气，造化弄人，非得让青青遭遇非常人能遭遇的，连孩子这样的家庭基本配置都如此艰难。做了多年邻居，王道然两口子怎么盼孙子他们知道，青青为了有孩子吃了多少苦他们也知道。命运已经做出决定，王赫和青青都不应该再想其他路径，否则一错再错就不可收拾了。

罗刚远远对着电话说：“王赫，婚姻不是儿戏，孩子不是玩具，别再天真了，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好好过你的生活去吧。世上终身没有孩子的夫妻很多，你既然选择要孩子，青青就不劳你惦记了，她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挂吧。”

爸爸的话虽然不多，虽然残酷，却是至理。不仅是对王赫说的，也是对青青说的，林青青越发明白一切都无可挽回。该收拾自己那些枝枝蔓蔓的心思了，一旦认准方向便应该坚定不移。她没有在离婚这件事上纠缠挣扎，不仅维护了自己的尊严，也成全了王赫。她没有做错。

瞥见妈妈和舅妈两个人交换着忧心的眼神，青青说：“我都多少年没看过电视剧了呀，得恶补一下，要不然跟年轻人都没法交流了。难得这样休闲，你们别弄得好像我不正常似的。”

一天晚饭后，罗刚邀青青陪他去散步，青青知道爸爸有话要说，跟着他出了门。走在河边的林荫道上，青青挽着罗刚的手臂，头靠着他的肩头，觉得很安心。罗刚说：“还伤心吗？”

青青点头：“嗯，不能接受王赫从此跟我没有关系。就这么被抢走好冤，连怨谁都不知道，好像一本怎么理都理不清的糊涂账。”

“以前的账慢慢理，不理也没有关系。以后才重要。离婚了就是离婚了，那是法律界定的关系，虽然你们离婚的原因与感情无关，但法律不保护有感情的婚外情，伦理道德也不允许。决不能纠缠不清。你回去的时候让你妈妈跟你回去吧。”

“爸，我明白，也能做到。罗荣添正是高三的关键时刻，妈妈怎么能离开。我都担心我的事影响他情绪呢。”

“还是回上海来吧。我和你妈妈渐渐上年纪了，身边需要女儿照料了。”

哪里是她照顾他们，他们想照顾女儿罢了。

“等我负责的项目完成我会考虑的。”

安和夫正在云南做节目，邀她去云南散心。她跟着安和夫的摄制组在昆明看了两天。安和夫见她毫无兴致，经常在哪里角落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知道她的创伤一时难愈。就给她推荐了丽江的一个客栈，说那里很有意思，或许可以找到治心病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