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的视线停留在皑皑白雪上,这飘雪之下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唯有阿圆的心里缺了一角。阿圆良久后才垂下眼睑,缓缓地走出柳府。她眼神溃散,整个人似被剥离了魂魄。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你想去哪?”绘荞连叫几声,阿圆才停下来。她不明所以地看着绘荞,“我要去哪?我去哪?是了,我要去菖蒲寺。绘荞你去告诉二嫂我去菖蒲寺给祖父求药。”起初眼神迷茫的阿圆慢慢清醒过来。绘荞看着晦暗灰蒙的天面容哀愁,她张了张嘴想说两句宽慰姑娘的话可最终一句也么没有说出来,“是,姑娘。我这句去禀报郡主。”说罢就匆匆离去。
“姑娘,姑娘,这时去菖蒲寺会不会太……”绘春向来粗枝大叶此时也感觉姑娘与往日不同了,只觉得姑娘心里很难过。绘春觉得现在去寺庙不妥,可又觉得姑娘若能出去散散心,说不定就开心了因而话说到一半就放下了。绘春赶忙吩咐翠英去让人准备车马,姑娘要出门。阿圆摇摇头马车太慢了,自己骑马去了就回说罢就骑上了马飞奔而去。安成郡主听说阿圆要去菖蒲寺吃了一惊,连忙放下手中事宜等她来时阿圆早策马向城外去了。妯娌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柳宁正从外面归来得知之后转身追了上去。
阿圆骑着马在漫漫白雪中飞奔,凌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人脸生疼,白雪灌满怀。阿圆奔走在这弥天大雪中仿佛回到了幼时那个雪夜。
“小五快跑,丫头不要回头,快跑!”这是阿娘的声音吗?还是娟娘的声音?耳朵冻得生疼的阿圆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她们悄悄在自己耳边嘱咐着,“小五别出声。记住了不要哭,要快跑!”她们绝望地嘱咐着。是了,彼时的阿圆是罪臣之女,是柳太傅儿子徽的遗腹子,一个出生就没有父亲的小囚犯。在幽暗封闭的牢笼里长到了五岁,害怕女儿夭折的母亲甚至不敢给她取名字。就依照她在家的排行取名。就这样一直五儿,五儿的叫着过了五年。那天牢房失火,狱卒全然不顾犯人死活。娟娘仗着自己一身蛮力趁乱带着自家主母陆氏和五儿从火海里逃了出来。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雪夜里不知道跑了多久,五儿只记得阿娘的双脚满是鲜血,力壮如牛的娟娘再也走不动了,而后面的追兵如跗骨之虫。娟娘扒开开雪把五儿藏到了雪洞里,“小五在这里乖乖的,千万别出来。”娟娘笑得很好看,两个酒窝甜甜的,她抚摸着阿圆的小脑袋说着,陆氏含泪带笑亲了她的脸颊。两人脱下外衣覆盖在阿圆头顶,把雪撒在上面。两人用树枝掩去所有痕迹,娟娘看着陆氏笑着说,“下辈子你不要再跟我抢柳郎了!”说罢头也不回就选了一条路跑了,陆氏一句话还来不及说只是抹着泪水朝另一条路跑去。两人不知跑了多久,等狱卒追上她们时两人已经冻僵了,早已死去多时。这些狱卒到还有个良善之辈,此人姓高姓名炜见此惨状实在有些不忍就地挖坑把两人合在一处掩埋了。其他狱卒见此笑到:“高老大,你这好心作甚?这些可是得罪宸妃娘娘的人,小心被娘娘知道了要你一家老小的命。”高炜不以为然,“娘娘是什么人?那是天上仙女那会知道咱这腌臜之物,诸位哥哥就当积份阴德吧!”众狱卒想想也是,这天高皇帝远谁关心两个罪妇的死活。高炜回到家中就把这说与老母听,他母念了声罪过,“那个娃娃呢?可找到了。”
“这,这到没有……或许跑路死在别处了。这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一个五岁小娃娃那还有活路。”高炜有些唏嘘,也好早死早超生小小年纪何苦受这个罪。
“老天爷,这个真作孽!你们就没有找找?万一有气呢?”高老太太人老心软。
“嗨,谁去找?如今狱中大火太爷大怒,我们头被打了板子,让我们限期修好这大牢。谁还有哪闲心,更何况这天气大人都冻死了,何况一个娃娃。”
“作孽啊!作孽!”高老太太一个劲的嚷嚷。
高炜不以为意,吃罢饭就去牢房做事去了。他前脚刚出门,就见城门狼烟四起。一群头带鬼面的人策马飞奔而来,守城的士卒来不及关闭城门就被他们砍杀殆尽。这些鬼面人见人就砍,见屋就烧。他们既不掠财,也不辱人,手拿利器放肆一通砍杀。一顿饭的功夫他们杀到了县衙活捉了县令驱赶县中活着的人来观礼,当众斩杀了他。在战战兢兢的人群里,高炜极力护着老娘。幸存之人以为能保住一条命,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群人宰了县令就调转过来向他们砍去的。霎时间血花四溢,哭喊哀求声不绝如缕。高越一拳打翻一个鬼面人夺下刀护着母亲向他们砍去,不过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夺了刀,人被打翻在地两眼一黑昏口吐鲜血昏死过去了。高炜是痛醒的,他醒来发现自己被吊在一颗树上。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母亲不知生死何处。一个带着吊死鬼面具的人端着一碗酒走到他面前,“命挺大!”冷声说完一碗烈酒全泼在高炜身上。高炜痛得发出声音已不似人声了。众鬼听了高声大笑,这些人已然不是人了,他们享受着别人的痛苦,以他人痛苦为食。不知是否出于这样的心理,这些人一路变着花样折磨高炜却又不让他死去。多少次高炜想要咬舌自尽,可是一想的自己的母亲的仇他就忍了下来。长途跋涉了五天之后,这些人来到了一座山头。这里显然就是他们的老窝了。他们没有再折磨高炜反到给他治疗起来,等到他被治好新一轮的折磨又来了,如此反复直到高炜麻木为止。不过半月之余二十岁的壮汉竟成白发老头,人如行尸走肉。这些鬼人对他不在感兴趣了,高炜就成了山寨里最低贱的奴隶。不会反抗也不会说话,更不会逃跑,他才能在山寨里自由活动。
一日,高炜在山寨的厨房里机械地劈柴,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女童声再身后响起:“彦哥哥,我想吃糖!”孩子的声音天真无邪煞是好听。高炜觉得自己还活在人间。他缓缓地转过头,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他看到女童的一刹那浑浊的眼睛动了起来,那个女孩子竟然没有死。见高炜看过去,那少年用阴鸷的目光打量着高炜,少年的眼中满是不屑。
“彦哥哥,我要吃糖。”女童扯着少年的衣襟闹着要糖吃,少年看向女童的目光是温柔和善的,他无奈道: “季姜,糖吃多了会牙痛的。”女童显然不吃劝,大眼睛眨巴眨巴眼泪掉下来了,少年有些手足无措赶紧掏出一颗糖塞到她嘴里。高炜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还活在人间,他还是个人。此后的日子里,高炜的目光总是追随着这两个孩子。他很快就知道少年的名字,李彦是被人贩子捉来的,这少年阴狠得厉害,乌头山的大当家景苑很喜欢他,把他当成继承人一样培养。这可惹红了不少双眼睛,这些人明里暗里对他下手,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时的他们连求饶都没有机会。至此山寨里的人默认了他继承人的位置,就连大当家都对他的话要掂量一二。半月前他们一起血洗林县时在一个雪堆里发现了这个女童,当时这个孩子已经快要冻死过去了。这些人原本打算让她自生自灭,可不知怎么铁石心肠的李彦竟然抱了回来,一碗热汤把这个女娃给就活了。从那以后这女娃娃就成了李彦的小尾巴,走哪跟到哪。
高炜装傻充愣地听着这些信息,他行将就木的样子完全没有人去避讳,也没有谁会特意留意他。他很快就知道了这山寨的一切,可是这些对他都没有用,他要复仇,要把这些日子所遭受的耻辱通通还给他们。可是自己一人势单力薄如何能斗过这些人?更何谈报仇雪恨!
“高炜,你怕死?”高炜做梦也没有想这个阴鸷的少年会找上自己。高炜不知他是何居心,继续装傻对他的话听而不闻,继续干着杂活。
“也是,若是不怕死,怎会充作倌人仅为一碗残羹剩饭。”少年恶毒得嘲讽讥笑。高炜青筋暴起,气喘如牛。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衫努力赶走那些如同烈狱酷刑般的日子。他猛得抬起头看向这少年,浑浊的双目充血一样刺红,“看来还不是快烂木头!”少年不在恶毒得讥笑,转而扔给他一把破刀,“练好它,我想总一天你会用它洗涮你的耻辱的。”高炜看着远去的少年,麻木的心突突跳起来。他不知少年是敌是友,他握着破刀挥了一下,似乎要把自己屈辱全部挥出砍倒。
李彦面无表情走向自己的住所,今天有些唐突冒险了,万一这个高炜就是个寡廉鲜耻之人,自己该如何应对!李彦看着墙上画出的竖线越来越多,心下焦急万分。
“彦哥哥,哥哥吃糖!”五儿,不此时叫季姜的女童奋力推开房门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