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惊涛骇浪

漏夜时李彦得知太子病情突发严重，立刻急奔东宫。他刚踏入东宫殿外就听见宫内哭声四起，这哭声如刀，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硬撑着踉跄步子走着。李彦身后众侍卫知道他的规矩，无一敢上前搀扶。李彦运功稳定心神，可依旧难克心伤一口鲜血喷出来了。

李彦强忍着心痛走进太子寝殿，太子贞已无生气了，嘴角溢出的黑血触目惊心，痛苦扭曲的面容。李彦双目刺红，冷漠地看着殿中跪倒的太医，“太子走了，你们为何还在？来人！”殿外披甲人听命而入，太医们听了瘫倒在地，磕头求饶不停。殿内其他众人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寒冬腊月却是汗水浸透了衣衫。大殿外惨叫声此起彼伏，蔓延的鲜血浸红了白雪。

“陛下驾到！”尖利的声音响起，浓烈的血腥味让高越打了一个寒战。东宫的惨叫声并没有因为皇帝车撵到来而停止，匆忙而来的皇帝看着遍地尸体，头痛欲裂。李彦提着利剑走了出来，月白的衣衫上血红点点。高越咽了一下口水颤抖着高呼:“陛下驾到！”李彦似被这聒噪的声音惊扰了一般，血红的双目转向他。高越看着这利刃一般都目光，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腿一软竟跪了下去。步履蹒跚的柳太傅见了这一幕，身子一晃，说不出的痛心疾首，人命如草芥啊！柳太傅痛苦的闭上眼睛，稳定了一下心神缓缓来到李彦面前温声道: “殿下，太子去了。殿下让太子安心去吧！”浸在梦魇中的李彦被叫醒了，他那精美如画的面容因骤然而至的痛苦扭曲起来。

皇帝看着几近风狂的李彦，耳边猛然响起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那声声如诅咒，“……疯子，你们李家人都是疯子……你是，你的儿子是，子子孙孙都是……哈哈……”一向刚毅的皇帝腌面而泣，他痛苦的拍打自己，随即晕倒了。听闻太子暴毙匆匆而来的王皇后见皇帝晕倒连忙大叫起:“陛下,陛下！来人，太医，叫太医！”高越慌慌张张爬地起来，扶住了皇帝。柳太傅看着慌乱的场面，紧紧捂着心口，自己这一生到底在坚守着什么？

“殿下，殿下……”许丛忍着伤痛，从殿内艰难地爬了出来痛苦地喊着，“殿下……”凄厉心痛的声音响彻东宫。李彦用手紧紧掐着眉头，疼痛使他渐渐清醒。李彦面无表情，慢慢弯下身扶起许丛，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刘良娣悲痛欲绝随太子而去。”许丛见主人终于清醒过来，不顾伤痛连忙领命去办了。

“太傅还好吧！”李彦看着摇摇欲坠的柳太傅，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他招来宫人“来人，送太傅回家。”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长安不是自己的久居之地。那些做了不该做的事的人该付出代价了。

“殿下，秦王殿下……”柳太傅见他满面怒色离去，慌忙叫住了他，“谋害储君国法难容，请殿下交付有司论罪。”柳太傅似乎随时都要短气了，这一口气说完已经是喘气如牛了，面色憋得通红。

“交付有司？国法难容?”李彦嘲讽般笑了，“论谁的罪？谁的国法?太傅您说谁有罪？”

“户部尚书卢杞，永安候！罪不可恕！”柳太傅面色坚毅，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哈哈……好！原来这就是太傅的国法……太傅啊，你就不怕哪天这国法落到柳家满门！”李彦听到柳太傅的话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嘲讽地看着一脸坚毅的柳太傅确定他不是在讲笑话。

柳太傅对这讥嘲视而不见: “殿下……天下久安不易。”柳太傅强忍着自己心头的不适，他实在不愿意再见到这长安城里鲜血溢城人头满地滚，那是人间烈狱。事到如今，只能由那些野心家背负起责任。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这就太傅眼中的国法！太傅一定长命百岁，千万别死了！”李彦阴恻恻地笑着离去。苍老的柳太傅在他走后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一头栽倒在地，污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李彦满身鲜血，垮上自己的良驹。一声令下一群如狼似虎的虎贲之师紧随而去，长安街上肃杀一片。人们躲在门后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些铁甲寒衣。

“逆子，逆子！”悠悠转醒的皇帝在得知李彦带兵离开勃然大怒，“高越，即刻宣西营宇文拓带兵把那个逆子给朕带回来。”皇帝涨红的脸颊怒气冲天，他大口喘着气。这声色俱厉的样子把守在一旁的王皇后也吓了一跳，刚进殿的淑妃直接跪倒在地。皇帝看到淑妃更是怒不可恕，“淑妃，即可贬为庶人幽闭冷宫。晋王衡大逆不道，贬为庶人交有长安令严加管教。”

“陛下，臣妾冤枉……陛下……”淑妃听得皇帝圣令立刻高呼冤枉，哭得是梨花带雨。然而皇帝却没有丝毫顾念手一指，高越马上着人把苦喊的淑妃带了下去。他无情的样子把王皇后也吓得跪到在地，“永安候黜崖州。卢杞夷灭三族。皇后朕不想再见到宫中有妃嫔与外臣结交，如果再有皇后就请你去太后面前请罪为庶人。”皇帝声音阴冷丝毫不给皇后一点体面，更不顾及多年的夫妻情分。王皇后心如死灰跪倒在地，尽管知道在这个男人眼中父子、夫妻在他眼中不过是可用的工具，可心还是抑不住的痛。这个称孤道寡之人对一切有碍于皇权的人都会毫不留情的丢掉。王皇后不顾尊严磕头领命退下，对于此时的她来说一切都无所谓了。如今那些碍眼的人统统都除掉了，自己不废吹灰之力，甚至自己连手都没有动，想到这些坐在撵轿中的她想放声大笑起来，甚至想点起烟火爆竹庆祝一番。

皇帝在王皇后走后，依旧怒气难消。高越守在一边大气不敢出，在殿外值守的王福田更是胆战心惊。暗自庆幸自己听了柳二公子的建议，若不是自己以退为进必定项上人头难保。

“拟旨，皇太子贞不幸薨，朕悲痛不已，罢朝七日。着太傅治礼，诸王入京吊丧。”皇帝慢慢从怒火中冷静下来，太子贞薨逝固然让他痛苦不堪，可是他更在意的是竟然有人敢利用自己，这无疑是触动了逆鳞。“秦王李彦驻守西域，无故不得归京。”高越领旨匆匆前往，宇文拓此时已经点了兵准备出营，谁知旨意又下。宇文拓只得收拢兵马回营。

高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卖力，来往奔波衣衫尽湿，寒风一吹就觉得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阴冷。皇帝陛下的计划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有些事甚至还是他亲自安排的。这些年陛下对这些自命不凡的门阀贵族是越来越不耐烦了，这些人偏偏还一再挑战陛下的底线。教唆吴王谋逆，挑拨齐王不敬，现在竟然鼓动晋王衡串联朝臣意图逼宫！这些人真是越来越狂妄了，错把皇帝的仁慈当作懦弱。他们似乎把当今陛下当成了昔日的嬉宗皇帝了。

雪越下越大，誓要掩盖世间一切污垢一般。

“爷爷，爷爷……”柳太傅被小黄门抬回了柳家。柳恒面色苍白，他实在想不到祖父竟会这样。在收拾屋子的阿圆听说祖父昏倒过了，惶恐不安的她顾不得失仪连忙跑了出去。柳家上下忙作一团，柳老太太守着丈夫，眼色发红。

“老大人这是急火攻心，又加上连日来奔波劳累所致，日后好好修养，就无大碍。”太医诊治之后对围在一旁的柳家众人道。听闻柳太傅无大碍，众人稍微宽心。

“陛下有旨……”正当柳家上下舒了一口气时，一道圣旨又来到了柳家。柳太傅人还没醒来，柳宁只得代替祖父接旨，宣旨之人正是王福田。他听闻柳太傅还昏迷不醒，无奈之下只能让柳宁接了。柳宁听闻旨意让祖父主理太子丧仪，心下直叹气，祖父这样的身子如何能主理。

“老大人身体有恙，咱家这就入宫如实禀报。想来陛下定当体恤老大人。”王福田见柳太傅这病势汹汹的样子，明白这份差事太傅是做不了。他宣读之后顾不得客套匆忙入宫复命去了。

王福田走后，柳宁拉过柳恒询问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何事才让祖父急火攻心。柳恒事发并不在在场，柳太傅晕倒之后小黄门才匆忙将自己叫过去。在自己利诱之下，才知道秦王血洗东宫了。卢家夷灭三族，永安后黜崖州。淑妃、晋王皆被贬为庶人。柳老太太听了叹气道，“人心不足，何必呢！祸害儿孙！晋王也是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腌臜泼才捧得不知东西南北！宁儿，你吩咐下去，你们祖父病到了，柳家闭门谢客！恒儿你立刻把兆儿给接回家来。”柳宁柳恒行礼之后分别去办了。

柳老太太挥手让两个孙媳妇出去，她面色沉郁道:“阿圆……”

“祖母，您放心阿圆知道该怎么做。”阿圆知道祖母想说什么，她比谁都明白祖父祖母内心的哀痛。正是因此这些年来，她从不反对祖父祖母哥哥们的安排。

阿圆走出祖母的院子，眼泪止不住落下。飞舞的雪花散落在雪地里再也分辨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