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山雨欲来

李彦温柔地拉着太子的手道:“你这毒已经解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瞧这是我给你带来的礼物。这个汉代方扣是我在战场上得来的，真不不明白你怎么就喜欢这些古物，一点趣也没有。”太子贞惨白的脸露出了些许笑意，太子贞是李彦一手带大的，兄弟间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和李彦一母同胞的四皇子梁王殿下。李彦正絮絮叨叨的跟太子说些家常话，就听见殿外高越的声音。

李彦对这突入其来的打断很是不悦，他随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盔甲就出门迎接了。身穿道袍的皇帝见李彦出来迎接自己这点还是很满意的，“老大去把盔甲脱下来吧！杀气太重不太子康复。”皇帝痴迷道术，平日除了上朝国家大典之外都是如此。李彦对此极其反感，曾不止一次提出废道的言论。现下听到“杀气太重不利太子”心下十分的不满，太子病重李彦不欲与皇帝起争执。随意行礼过后就去更衣了。李彦对这个父亲从来都是君臣之意，对父子之情从不报有期待。皇帝见今日李彦竟如此听话顿时感到心情愉悦了。

李彦再入太子寝宫时，皇帝正在召问景洪关于太子的病情，一片拳拳父子情深。李彦面色阴冷走过去看了看太子，太子经过景洪一番救治已经安然入睡了。皇帝龙颜大悦要重赏景洪，景洪连忙磕头谢恩。皇帝开怀而去，李彦站在大殿的阴影中面色不定。许丛悄悄站了过来。

“你在信上说太子是喝一杯茶就吐血昏迷不醒了，这杯茶是从哪来的查清楚了吗？”李彦徐徐问道。

“扑通”许丛重重跪下了，他匍匐着身子，“殿下，老奴愧对您的托付，没能照顾好太子殿下被这些下作之人害了太子。奴才把这东宫查了底朝天只查到内务府总管下的手，这个狗东西在老奴找到他的时候就上了吊。不过他别想那么美，他那个侄子我已经找到了，陛下下令杖毙了。这幕后之人虽没有露脸，但是奴才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了。”许丛是安氏的旧人原本一直跟在李彦身边，后来李彦总是领兵在外担心太子就把他留在太子身边了。

“是她？”李彦冷笑道，“看来卢家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胆。”

“奴才听人说晋王许了卢家千金国母之位。皇后这回似乎是寿安公主摆了一道。”许丛理了一下思路道。

“看来这咱们这位淑妃娘娘所图很大呀！皇后竟然没下手撕了她？”李彦对后宫之人厌恶至极，嘲讽道。

“皇后娘娘想拉拢王家，可王家一直对皇后娘娘是退避三舍。皇后娘娘不知听谁说的，王家那个痨病公子王缙在大长公主的宴会见过寿安公主以后就相思成疾了。就动了念头，哎！皇后娘娘从前可是许诺公主让他嫁给自个的心上人曹家二公子曹延的。公主看着是个软柿子，谁能想到竟如此刚烈。这段日子皇后娘娘推说自己心悸犯了躲在椒房殿不见人，就连陛下去探望也避而不见。”许丛对宫里这些个勾心斗角感叹不已。

“寿安？她如今怎么样了？”李彦第一次对这个总是躲在皇后背后筹谋划策的妹妹有了些兴趣，看来李家的血脉里就带着反骨。

“陛下让公主去三清观里束发修行两年。皇后娘娘得知有些恼怒，椒房殿里一个奉茶宫女没了。太后听闻就指派了一个自个宫里的老嬷嬷去观里说是教公主礼仪。”许丛声音逐渐平静下来。

“噢！陛下倒是生出了些父女之情。崔家既然要保下卢旻，你去见见崔仲初，不过什么也别和他说。庆妃不是喜欢隔岸观火吗，薛陵在路上了，找些面生的吓坏他一下。”李彦满面讥讽，“柳太傅进京路上遇刺，下手的是那群躲在地下的鬼。”

“什么？是谁？谁招惹了这群鬼？会不会是谁在学他们？”许丛听了这个话只觉得毛骨悚然。

“自然是姓李的，这样的疯子也只有李家才有了。”李彦定定地看着大殿柱子上雕刻的龙，那描金涂色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似要吞噬一切。李家的人就是这样的血脉，早晚连自己也给吞了。许丛难以置信地看着主子，胃里翻江倒海，他觉得自己想要吐了。

“元卿，看好阿贞，李家只有他一个没病的了。”李彦拉回自己的思绪交代道。

“奴才一定肝脑涂地，誓死保护太子殿下。”许丛跪下恭送李彦。月亮照着他离去的路，他抬头看了看月亮，“该到京城了。”李彦似梦呓一般。

“今晚的月色真美！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到家？往年这时候家里都在备糕点、备糖果了……想想我就直流口水。”绘春掀起帘子望着天上高悬的明月，想到了吃直咽口水。

“快了，除夕之前必须得到，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除了服从别无他法。”阿圆怕冷手里搂着小炉子，斜靠在在软塌上。这一路的颠簸让她丝毫打不起精神，而窗外的月亮让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疼，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绘荞见阿圆面色痛苦悲戚，连忙问道。

“没事，我就颠得难受了。”阿圆随意岔开话题。

“姑娘再忍忍，咱们很快就家里去了。您要不躺着，我把褥子铺厚些。”绘荞说着就把垫褥之类的全部整理铺好。

“不用，躺着更难受，你们俩去休息吧！”阿圆不愿躺下，昨天睡过去了，醒来全身酸痛无力。

绘春看来看绘荞，忙摇头道:“姑娘不困我们也不困，我们陪姑娘解闷。”

“哎！绘荞你把那些褥子都铺到这个软塌上。”阿圆现在只想安静一些，可这一路上绘春跟只鹦鹉鸟似的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绘春听闻小姐要休息，就赶紧动起手来。阿圆躺在马车里，耳畔只有起起落落地马蹄声。

人与人境遇不同，爱恨嗔痴却大径相同。此时的长安深夜，静如秋湖。只是是湖水下暗波汹涌。此刻的崔家迎来了一波暗潮，许元卿。

崔博见到许丛有些莫名其妙，许丛虽是东宫一老奴，可他代表的意义却非凡。崔博宁可得罪那些封疆大吏，藩王诸侯也不愿意得罪这些奴才，小鬼难缠说的就是他们这类人。许丛进了崔家一言不发瞅着人家墙上的话看了一会儿就拱手告辞了。这崔博起初是一头雾水，等他走了猛得一拍脑袋。

“大妹，你明日就回卢家，你是卢家宗妇总待在娘家是算什么事，回去吧！那个孙姨娘留不得了。”崔博明白许丛的用意之后，立刻把一直待在家里的卢大夫人崔氏叫来让她回家去。

“大哥，你……”卢大夫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放心吧！旻儿不会有事的。哎！不是我说你，你要是把自己脾气收起来，怎么还会有这一出。旻儿也是被你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己几分才气竟然敢参与到夺嫡之事中。这次是他命大，有贵人相助，若不然谁也救不了他。”崔博素来不喜欢这个妹妹，对那个眼高过顶的外甥也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为了家族体面，崔博早就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了。

卢大夫人头一次听自己大哥如此数落自己，心下又气又恼，若是以前早就甩气脸了。可这几日自己在长安城里处处受冷，卢家上下更是一心捧着孙姨娘和她那个女儿，自己连公公的面都没有见到。丈夫更是冷如冰，见了自己只是一句，“你养的好儿子，差点害死全家。如今只是关着你还想怎样。”就打发了自己。她不得不学会低头，如今自己只有娘家可以依靠了，在旻儿平安无事前，万万不能更自家哥哥交恶。她知道哥哥已经下了逐客令，自己在赖下去也没有。

“大哥，我知道自己过去做了许多错事。哥哥你看在爹娘的份上救救旻儿吧！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他。”卢大夫人低声下气乞求自己哥哥。

“你放心，旻儿没事了。你回去想些法子把那个孙姨娘给赶出去，不要意气用事。”崔博见妹妹肯低头了，语气渐缓。

“这个孙姨娘不过是个妾，你要打杀还是发卖不过是当家主母的一句。卢家要是敢阻拦，那我就让御史言官们参他个宠妾灭妻，陛下最忌讳嫡庶不分之事。想来卢尚书、卢侍郎也不会做这种有辱百年名门世家的事。”崔博耐心地指点卢大夫人。卢大夫人听了眼睛直发亮，自己真是在老家逍遥惯了，竟然忘了一个当家主母该怎么做了。不错，那个负心薄情人不是稀罕那个贱婢吗？这会我就让他痛侧心扉，稀罕个够。

卢大夫人在哥哥的一再包票下，气势汹汹地走了。她前脚刚走，崔博的夫人范氏就来到了跟前。

“老爷，莲儿的婚事我不同意，莲儿是我的心头肉……”

“夫人，这只是权益之计。再说了旻儿有什么不好。”崔博只觉得一时头大，为了这事范氏已经闹了好几回了，范家人也上门了好几次。

“哼，好什么好。说是冤枉了他，可是他要是不干那不要脸的事谁能赖上他。老爷我情愿养一辈子老姑娘，也不会让莲儿嫁给他的。”范氏想到卢旻的事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得想吐。

崔博被自己夫人指责，脸上无光想怒斥又怕伤了两人的感情。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旻儿那是被人陷害的，你别听外面人乱传。”

“陷害！哼！老爷你还打量着我不知情是吧？我早就打听出来了，他是与那个候府丫鬟在红叶观有了首尾，入了候府还想再干那偷香窃玉之事。好个白壁无暇的贵公子，不过是个色中饿鬼。老爷莲儿可是你的亲骨肉，你若是舍不得大姑奶奶。那我就豁出去了，反正庆妃娘娘已经应下了，只等太子康复就会请旨。”范氏夫人面色铁青，丝毫不给情面。从前这个卢大夫人还没出嫁时就处处给自己上眼药，如今还想拿自己女儿挡事，真当自己是死人。

崔博一时语塞，“我依你的意，莲儿的婚事你做主。只是一条武信候觉得不行。夫人您就想想柳太傅家的五小姐为什么愁嫁？真当柳家姑娘嫁不出去吗？柳太傅要是肯舍出脸面，东宫太子妃也是做得的。夫人啊！这荣华富贵不是谁都有命享的，柳太傅那可是人精了都躲着呢，你还往上凑。咱们莲儿嫁个门当户对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哎，我看柳家四公子就不错，现在着南丰先生读书，诗文俱佳。我见过一回那是庭芝玉树相貌，难得年纪轻轻就知进退，跟他几个兄长比起来一点也不逊色。”崔博生怕自己夫人真去抱上庆妃，这可舍不得。当今陛下最厌恶就是世家名门一体，崔家要是得了薛陵这一女婿不是福气，那是离灭门之祸不远了。范夫人出身世家，这其中厉害焉能不知。当初庆妃在大长公主的宴会提了一下，自己立刻就婉拒了。如今再提不过是想吓坏一下丈夫而已。不过，柳家四公子还真是是不错的人选，柳家家风严格，家里儿郎皆是身正名清之辈。当年若不是莲儿年纪不匹配，自己早绑了柳家二郎当女婿了。她正想得高兴，突然崔博哀叹地道:“可惜了，这柳家估摸着不成了。他家五姑娘跟卢家二房的三哥的婚事被大妹妹给搅浑了。这柳家想劈人的心都有了。”

范氏夫人一听，脸色大变，此时心里恨不得把卢大夫人撕了，好好的女婿就这样没了。

“柳家四公子不行，还有别人呢！我看王家三公子也不错。至少品性甩某些人一条街都不止。”范氏夫人气哄哄地说，“老爷，你就别想你那个外甥了，我就算是豁出命来也不会答应的。”范氏夫人不等崔博开口就堵死了所有路。

崔博知道自己夫人的脾气，心里直言可惜。卢旻才能不亚于柳宁，只是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养成了傲气的习惯，如今遭逢此事必当会大有长进。崔博无奈点点答应夫人。两人准备歇息去了，谁知下人来报。

“宫里来人了报，太子殿下薨了。宣老爷入宫。”

崔博手里的茶碗碎了一地，“什么？不是说已无大碍了吗？这是不是误传？”崔博极速转动自己的脑袋，他越想越脸上汗水越多，心里越害怕，卢旻保不住了。卢家上下能流放三千里就是陛下开恩了。秦王不会让任何参与者幸存的。

崔博从来没有觉得那一个雪夜会比今天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