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日不如撞日

天色微凉，江南入冬时分，气候显得格外的湿冷，院外上的枝牙已有不少覆盖着冰霜，晶莹剔透，一年说过去就好像这样过去了，四季交替，万物轮回，年复一年，岁月蹉跎。

时有冷风呼啸，所幸今日天气颇为明媚，暖阳高悬，有些刺眼，微微醉熏，如置身阳光海洋，沐浴生辉。

唐七七便是这般摇晃在后院的一处花园里，荡起秋千，双脚悬空，轻轻扬起脑袋，闭上眼睛，肆意享受这一切。花藤竹板的秋千上，唐七七惬意舒适，有落地的鱼尾葵被风卷起，悄然落在她的发间，渲染出远方眼帘下一幕幕灿烂的忧伤。

裴仪景站在七七不远的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思绪万千，又有些怅然，开心自然是为她的开心而开心，难过亦是如此。

“一身诗意侵幽兰，犹胜人间三月天，七七姑娘真是独特，难怪裴兄这般惦记”身后，缓步而来的方天龙轻声开口说道

“闭嘴！”

方天龙略有赫颜，有些尴尬了咳嗽两声，向着裴仪景欠身抱拳

“裴兄莫要见怪，只是家中逼婚太紧，我实在不想那么早成家，况且连喜欢的姑娘都没有，这般草率为之，怕是会误了人家幸福，所以见裴兄那日撞巧，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帮了你，我可是名誉毁坏殆尽了，要不是我和你们方家有所牵连，我才懒得多管闲事。”

“是是是，不管怎么说，都是裴兄帮我在先，这份恩情，我方某都会记得的。”

“你爷爷现在不催你了？”

“他哪敢啊，万一要是再让我找个男的回来，估计他会气的当场赶我出门！”

“我说你小子也算个人物，是个干大事的料，就凭你这样的作为，不如去投兵吧，能有这番气度胸襟，说不定以后能当个芝麻大小的绿豆官。”

“咳咳，裴兄说笑了，在下志不在此，而是心向江湖，这些年游历山川南北，结交不少绿林好汉，当真是人生一大快事，这可比官场上勾心斗角好太多了，虽然也不简单，但是人舒服。”

“哟，看不出来嘛，你这样文质彬彬，一副读书人的模样，还能这般豪言壮语，看你这般，怕是惦记江湖里哪位红颜知己吧。”

方天龙毕竟是初次游历，就一眼就被裴仪景看穿，目光呆滞，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裴仪景。

“裴兄莫非也是同道中人？”

“我同你大爷，老子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言罢，又看向七七望去。

“如若意沾身，一片已足矣。”

“裴兄果然了得，哎，本以为偶遇知己，我还想和裴兄说说那荆州柳巷的春宵阁，当真是千古风流之地，万花争艳夺魁之所啊，可惜可惜。”

裴仪景目光一亮，突见七七已是双脚跳了下来，回首看见自己二人。

当下一拳打在方天龙的胸口，口中朗声道“江湖榜首论风流，我辈读书人当以方天龙为样，出类拔萃不可得。”

方天龙直直的挺起胸膛，目光紧紧盯着裴仪景，一腔热血。

“今生得以遇裴兄，人生无憾。”

不用去猜，唐七七也知道裴仪景这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肯定是又在耍什么坏心眼，自己不是不知道他们早已到来，只是懒得搭理罢了。

便是听到他们这样说，唐七七也事不关己，就裴仪景这种不要脸的，她是领教过很多了。

“裴仪景你倒真是满腹诗论，方少主，我和你讲，这裴仪景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一定要多加提防。”

只是觉得方天龙初识裴仪景，有些不忍，怕他会被带坏，唐七七也算是好言相劝一番。

可谁知方天龙表情立马端正，肃穆认真道“七七姑娘怕是对裴兄误会深了，裴兄救我于危难，又认可我辈读书人潇洒行事，怎会如七七姑娘所言。”

“你……，真是木头脑袋。”

“七七姑娘，先前我见裴兄看你的目光纯净透彻，眉宇间布满相思，肯定是对七七姑娘一番情意绵绵，还希望七七姑娘能由心而视，此等良人，人间不可得啊。”

声声肺腑，方天龙句句真言，直直的让一旁的裴仪景听得心花怒放。

“他娘的方天龙，果然是同道中人，必须要深交。”

唐七七看着方天龙端庄严肃的样子，莫名的想笑，这般书呆子，以后不知道会娶个什么样子姑娘，这日子怕是有趣的紧啊。

心里有些想法，便想逗逗这个方少主。

“既然方少主都这样说了，那就是我太粗心大意了，这么大好的一个活人，我都没仔细看清楚，我很愧疚啊，那我应该怎么办？”

“来得及来得及，七七姑娘你蕙质兰心，只需记得莫要辜负眼前人。”

“听君一席话，如梦初醒，既然如此，择日不吐撞日”唐七七说道一半，便收声止语，反过来向着裴仪景，一双目光清澈见底，如明星璀璨，而后，微笑如月牙，吐气芬芳。

“裴仪景娶我吗？”

世界崩塌，天地倾泻，唯有一人如山河洪流，狂奔不息。

荒芜之中一身寂寞，扎根天地之中久久静默，炽烈沸腾。

裴仪景呆若木鸡，忘记置身何地，听闻七七的那句话，想要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半个字，满脸涨红，憋的慌紧，背转过身，久久不敢言语，许久之后，方才有些紧张颤抖的说着“我……我…我倒是没问题，不如…我们到时候问问各自长辈，看看选一个吉日？”

身后没有人回答，裴仪景不敢转身，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只是好像过了很久，都不见有人回应自己，莫名回首看去，只见唐七七已经消失在原地，唯有方天龙双手环胸，目光可怜的看着自己。

“七…七七呢？”

“走了啊。”

“哪去了？”

“宫内来人了，说是这会接你们进宫，刚才见你好像有些不对劲，喊了你半天也没见你答应，七七让我留下来，她先过去接待一下。”

“走了多久了？”

“有一会了吧。”

“我后面说的话她听见了吗？”

“没有啊，你太墨迹了，都多久了啊，起码好几柱香的时间了，裴兄，不是我看不起你啊，先前还觉得你是个爽朗直言的，不过这会看起来你是真不行啊。”

裴仪景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沉浸在自己那水深火热的世界里，有些一时半会走不出来。

方天龙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有些兴致阑珊的踱步离去。

“不过如此啊，先前倒是我高看了裴兄，你要是日后有空见我御风腾行百花丛中，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波澜不惊，谈笑风生，一切不过是修心随缘罢了。”

有鸾车司仪柱仗候立在琉璃阁门外，威严庄丽，此时从阁内缓缓走出几人，领头的便是方君荣，此时向着门外走来，身后跟着上次来过一次的韩一鸣，二人笑脸不断，不时向着最后方的唐七七裴仪景二人说道“裴公子唐姑娘，既然宫内已经派人过来接见了，我就恕不远送了，一切好好保重，有空倒可以常来我们这琉璃阁坐坐。”

方君荣向着准备入车的二人拱手微笑。

“一定一定，方阁主有心了，这几日多有打扰，方阁主就此留步，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拜访”裴仪景唐七七二人点头致意，便上了马车。一声起驾，礼队便缓缓前行，身后方天龙与方君荣站在一起，目光远送。

“爹，我们以后会去魏国吗？”

“乱世流离，我们这琉璃阁不就是这命么。”

马车缓缓而行，裴仪景与唐七七静坐在内，一时半会气氛有些安静，唐七七倒没什么，先前不过是自己一时兴起，稍微戏弄裴仪景一番，反观是这会坐进马车，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赵国的赵文瑾，不禁有些心烦意乱，思绪飘渺。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小时候还见过这位赵国主吧，当年唐朝未灭，赵文瑾曾有多次进宫面圣，那会自己和清婉娘娘在后花园里玩耍，总会不经意间遇见这位当时还只是广平候的赵文瑾。印象中此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极为的出尘淡雅，还和自己嬉笑耍闹过几次，不过印象有些模糊，总感觉那会的赵文瑾自己看他好像特别的孤独，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想的有些多了，更多的问题都在七七心里，如今过了这么多年，自从一路遇见颜如云，在到乔夏，似乎有些轨迹正在重叠上演，有太多的答案七七都想知道。按照自己的意愿，本意是不太想进宫的，不过裴仪景或许是看穿了自己，知道自己其实一路都在寻找答案，但愿一切都能有个结果。

“在想过去的事？”看着七七蹙眉深思的模样，裴仪景温柔的开口问道。

“嗯，越是快要见到赵文瑾，心里就越乱。”

七七有些烦闷，有些事情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当是复杂的很。

“别怕，不是有我在吗。”

“你能管什么用啊！”

“我…我可以陪着你啊。”

“我不要你陪”说到这里，七七竟是有些情不自禁的哭起来，泪水朦胧，别过头，不敢让裴仪景看见。

是怕自己知道的太多，当年有关的唐皇暴毙的真相，还是所有这件事的幕后主使牵连的太多了吗，那胡墨雪胡墨楚兄妹，还有自己，远在蜀地的君宝，似乎都已经无可避免了啊。

有些事该来总会来的，无法避免，面对又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

裴仪景起身来到七七的身边，脸上没有任何轻浮，满眼怜惜，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如若可以 ，所有的风风雨雨便让我来替她承担好吗。

这般喜欢，怎敢见她委屈难过。

“七七，先前你说娶你的事，我想了想，还是你说的有理，撞日比择日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