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倒是相安无事地过了两月,到了中秋佳节前后,后宫中又开始到处洋溢着欢笑声。
待与后宫宫妃们一同过了中秋夜宴,皇帝歇在燕云照宫里。
“天灾过去,百官向朕进言,说是应当大赦天下,以此感谢上苍福泽万民。”
因着皇后如今与被废无异,如今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便是燕云照,两月来后宫中的事宜皇帝都是同燕云照商量。
“依朕看,降下天灾的是上苍,歇了天灾的也是上苍,不知有何可感谢的。”
皇帝并不太相信鬼神之说,说这话时,不免就带了些嘲讽的语气。
皇帝坐下时,顺手将手中把玩的玉珠放在案几上,燕云照拎着玉佩的绳子,看着玉珠对皇帝说:“皇上不信鬼神,可百姓们都信,总归大赦天下是件有利于民心齐的事情,皇上便是答应了也无妨。”
“朕也这样想。”皇帝单手撑在脑后看着燕云照,半阖着的眼睛若有所思,“陶和提议趁着这时候将新后立了,公主以为如何?”
"陶大人说的,臣妾以为无错,早些将新后立了,也省得后宫宫妃们多想。"
因着燕云照的异国血统,没了入主中宫的资格,说这些话自然也就没什么避讳。
“既然公主也是如此想,朕倒着实要早些拟旨才好。”
皇帝看着燕云照应了一声,却并不说自己心中属意的人是谁。
他不说那人是谁,燕云照自然也不会多问,只将手中的玉珠放下,笑着同皇帝说:“皇上心中早有打算,可别想赖在臣妾头上。”
“是是是,是朕的不是。”
皇帝将燕云照才放下的珠串随手拿进手里,随口哄她一句。
后宫中,位份在仅燕云照之下的只有林宛檀和楚音。
因着皇帝一连两三月都不曾踏足未央宫,后宫中都在传言楚音因着上回暗害燕云照的事情,失了皇帝的欢心,估计是没什么可能成为新后了。
一时间,林宛檀所在的关雎宫热闹极了,早膳过后直至午膳之前,去关雎宫拜访的妃嫔络绎不绝。
莫说是旁的妃嫔了,连着燕云照心里头都认为,这新后的名位,多半就落在林宛檀身上了。
两日过后皇帝下了早朝,掖庭中便传出了立新后的旨意。
出人意料的是,被立为新后的是燕云照。
燕云照面上佯作淡定接了旨,收了圣旨后又展开看了眼,并不太明白皇帝此举的意图。
虽说圣朝原先有规定,异国女子不得入主中宫,不过现下皇帝才下了旨意,丞相又并未带头出声反对,百官都还在观望着,自然不会当即就结党向皇帝递折子。
便是那些迂腐些的老臣,一如楚音之父楚关等人并不认同皇帝的做法,却也都人精似的,知道依着皇帝的性子,越是同皇帝唱反调,结果越是可能不如人意。
他们只暗中指派人盯紧了后宫,一旦有半点风吹草动,尤其若是听得燕云照犯了什么错处,届时便可准备着向皇帝上书。
便是燕云照行事足够谨慎,不曾让人捉到什么错处,之后若是再有天灾,自然也能归咎到皇帝违背祖训,致使先帝降怒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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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凤仪宫那位......自缢了。”
燕云照正在描眉的手一顿,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早膳宫人给她准备了饭食送过去时,便已经没气了。”
燕云照将手中的青黛放下,云彤轻手轻脚将梳台上的一干饰物摆好。
燕云照面上并没有喜悦,同样也没有不忍,只是心里思索着,蜀地一干容成家的人会是何反应。
这样大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甚至未到午膳时分,这个消息便已经传遍了宫内宫外。
因着燕云照现如今已是皇后,甚至不需要她费心思去打听消息,圣宸宫里伺候的宫人就在皇帝的默许下传了消息给她。
“娘娘,赵成手底下的小桂子说,皇上现下正烦心呢。”
伏莘宫中燕云照正与应福遥一块儿说起容成氏自缢的事情,云彤进来低声向燕云照禀报了一句。
燕云照与应福遥止了交谈看向她,问她:“皇上正烦心什么,他可说了?”
云彤拧着眉想了想,末了也只说:“小桂子似乎也不甚清楚这些......依稀知道是为着朝堂的事情。”
应福遥坐在燕云照对面,瞧着燕云照微微蹙着的眉,从中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你可是觉得,前朝这些日子并不太平?”
听应福遥如此说,燕云照才看着她,面上半带着忧色:“最近似乎确实有事发生,你也该早些为自己做好打算。”
事关燕国,再多的话,燕云照便不能再对应福遥说了。
应福遥虽与她投缘,到底是圣朝人,况且自身还有个有望做太子的孩子,若是她知晓燕国的图谋,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圣朝倾覆。
应福遥不知听没听出她话语中隐藏的意思,只看着她一会儿,又低头饮了口茶水:“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
晚膳时分,皇帝来伏莘宫中和燕云照一同用膳,便说起了他最近费心的事情。
“蜀地前些日子发过鼠患,有些百姓不慎被鼠咬伤,前些日子还无事,这几日却接连发起高热。”皇帝皱着眉,眼尾带着深深的疲惫,“太医说,大概是要发鼠疫了。”
燕云照不知这是不是在燕国计划之中的事情,心里头却也为着这事情心惊不已。
瘟疫因着它的传染性,总是难以应对的。
燕云照看着皇帝,语气有些担忧:“皇上可有应对之法了?”
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彻底解决这会传人的瘟疫,那便只有一个法子——封城,烧城。
皇帝自然是知道这个法子的,只是一座城池的百姓,皇帝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亡而面不改色?
皇帝不过纠结了这一日,翌日蜀地便传来急报,说是被传染上瘟疫的人又添了许多。
这情况便是变着法子催促皇帝做出决策了。
皇帝便是再不忍心,也要及时作出决策以减少损失。
又过了一日,皇帝上早朝时,便下了封城的旨意。
皇帝尚未下旨烧城,便是这一封封城的旨意,便足够让城中百姓感到不安。
因着这份惶恐,有些提前听得了这个消息的城中百姓,趁着圣都旨意尚未下发到地方,悄悄溜出城内。
一时间,周边的城池也受到殃及。
眼看着患瘟疫的人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大,皇帝岂能高居庙堂之上而没有一点儿作为?
再上朝时皇帝对朝中百官提起这件事,百官无人出声反对烧城一事,烧城的旨意就此下达下去。
鼠疫的事情告一段落没多久,南方边境小城中又传出有人带领一支民兵揭竿而起。
为首那人打的旗号,竟是“清君侧,除妖后”。
皇帝遣了人去打听这些话因何而来,赵成立在他身边敛着眼回禀他:“民间都在传,说是因着皇上违背宗法立了异国女子为后,致使祖先们动怒,这才招致鼠疫......”
“不过是几百人。”皇帝将手中有关南方起义军军情的折子放下,“一群乌合之众,让地方官带兵镇压便是了,不用理会太多。”
待皇帝批了折子去找燕云照时,避开那支乱军起义的名头,随口向燕云照说起了这事情。
云彤上了茶水,燕云照端着茶盏向皇帝递了递。
皇帝抬手正要接过茶水时,燕云照却像是蓦地想起来什么似的,手略略倾斜了些,茶水就倾倒在案几上。
“怎么了?烫到手没有?”
皇帝拉过燕云照的手,面上带着忧色。
燕云照手指曲了曲,有些安抚意味地反握住皇帝的手:“皇上别担心,臣妾不过一时没端稳。”
洒了些的茶水,皇帝自然不可能再喝,云彤过来将茶盏收拾下去,又替皇帝端来茶盏。
深夜时分,燕云照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身边躺着的皇帝,手指轻轻蹭了蹭皇帝的侧脸,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出门了。
“公主可已经向圣朝皇帝投了毒?”
在院子中等候了许久的人见着燕云照过来,压低声音问她。
“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燕云照摇了摇头。
那人面上虽带有些遗憾,却并不怪燕云照,只说:“公主跟着属下,趁着夜色,属下带您离开。”
他说着便转身向后走,见着燕云照站在原地迟迟未跟上他,低声催促了一句:“公主快些,再不走就没什么机会能走了。”
“你回去吧,我在这边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同你一起走了。”
这人想要再劝劝她,就听得附近已经有了渐近的人声。
他在树后躲了躲,燕云照便已经回了自己的寝殿中、
因着皇帝重用的陶和早早便与乱军有了联系,危机的军令被陶和设法拦截,朝廷中的官员尚不知乱军声势渐大,半点不为此忧心。
等到圣都中风言风语兴起时,乱军已经驻军圣都附近了。
手握重军的容成家远在千里之外,赶到圣都已经来不及。从圣都送去给安定侯的书信,也在半路中就让陶和派人悄悄拦截下来。
夜晚圣都城破,百姓甚至官员们四下逃窜,往日繁华的圣都都显出些仓皇意味。
燕云照去圣宸宫时,宫中的宫人都已经趁乱逃尽了。
皇帝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赵成亲自端着茶水进来,燕云照从他手中将茶水接过,端到皇帝身边去。
“皇上,喝些茶。”
皇帝撑着额头的手放下,却并不抬眼看燕云照,只说:“公主还没有走吗?”
声音低低的,并不似以往。
燕云照看着手中的茶盏,瓷白的茶盏内里边缘尚有些红色的粉末。
皇帝见着燕云照低头看着茶盏,从她手中将茶盏接过,拉着燕云照的手让她在他身边坐下。
“皇上方才在看什么?”
燕云照面上并不太在意那有问题的茶水,只看着皇帝手中拿着的东西,问了一声。
皇帝将桌上的东西递给燕云照,燕云照接过看了看。
是一幅画,许是因为年岁久远,边缘已经略略泛黄。
“这是父皇在世时,握着朕的手教朕画的。”
皇帝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燕云照正要说先皇同皇帝父慈子孝,一抬头就看见皇帝嘴角已经涌出些许血液。
“走吧,是朕护不住你。”
皇帝许是觉得在燕云照面前这样死去有些狼狈,抬手遮住了燕云照的眼睛。
燕云照坐直身子,等到皇帝的手臂无力垂下时,才看着倒在桌面上的皇帝,抬手端起茶盏,低头饮了些茶水。
燕云照倒在皇帝身上时,赵成才抬起头,看着两人叹了口气。
自此圣朝新立,改国号“周”。
南方诸国再不用向圣朝上贡,有余力发展国力。
一些燕国神祠中供奉的女神像,赫然是燕云照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