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照闻言看向皇后,又转而看着太后说:“这法子是臣妾提的不错,只臣妾哪里敢让这戏班子听这样的戏?”
因着太后发怒,戏台子上正唱着的几个戏子也停了唱声,颇有些不安地站在一处。
皇帝皱眉看着台子上的几人,沉声向他们问话:“你们唱的是什么?”
戏班子领班见着皇帝问话,尽管心里头害怕,也颤着声音跪下回答皇帝的话:“回皇上的话,草民等人唱的是前朝苏三娘入宫的故事......”
苏三娘是个细作,凭借美貌潜进宫里,半生受尽宠爱。即便在后来前朝皇帝发现她勾结外臣也不忍心下令杀死她,苏三娘生下皇子后却悄悄暗杀了皇帝,与外臣勾结,将小皇子送上皇位,做了个傀儡皇帝,前朝也因此兵力衰弱,不敌圣朝开国先祖的铁骑而被灭国。
圣朝开国立下的第一条规矩便是异国女子入宫要喝下落子汤不得有孕,也是出于这个缘由。
皇后虽说平日里不听戏,这大名鼎鼎苏三娘的事迹她还是听过的,登时就白了脸色,看着皇帝太后难看的脸色,出声解释道:“臣妾无意让他们唱这样的戏......”
若是皇帝真当以为是这些戏子自作主张要唱这触怒龙颜的戏,这一班子戏子哪里还有活路?
那领班想清楚这一点,从怀里颤颤巍巍拿出一张纸笺,两手举着它高过头顶看,喊道:“草民不敢擅作主张,这是宫里头的贵人给草民送去的条|子,草民等人的戏都是照着纸上写的排的。”
赵成不等皇帝吩咐,两步走上前从领班手里接过这纸笺递到皇帝面前去。
皇帝从赵成手中接过这纸笺,展开只瞧了一眼,便抬手将它轻飘飘扔在皇后面前:“你自己看。”
皇后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在自己面前桌上轻轻拿起它,却见纸笺第一行赫然便写着《前朝苏三娘》。
因着这戏的后头就是赞颂圣朝开国皇帝英武不凡的唱词,平日里圣都高门第府也时常请梨园戏子去唱这戏,戏子们倒还会唱这戏,只平时没来过宫里唱,见着单上写了这个便唱了,并不知这在宫里犯了好大的忌讳。
皇后捏着纸笺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心知自己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叫旁人算计了。
这样惹怒太后的事,皇后便是想收手,也轻易收不了了。
皇后眼睛四下看了眼,见着燕云照气定神闲坐在位上,也不欲管这算计了自己的人是不是燕云照,便将这罪名向燕云照身上扣去。
“这戏是宸妃说要听的,想来一时不察没弄清楚这戏说的什么典故,还请太后息怒。”
燕云照闻言从座位上站起身,两眼直直瞧着皇后说:“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并非圣朝人,自知这样灭国的故事不能沾染分毫,怎会要听这样的戏 ,刻意惹太后皇上不快?”
若是皇帝太后当真信了皇后的话,怀疑燕云照来圣朝的动机,燕云照便是这回没受什么罚,日后不免也要被提防,太后甚至会刻意打压她在宫中的权位。
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太后原本便没想过燕云照会做这样冒风险的决定,方才发怒也是先问罪皇后而非燕云照,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皇后目光扫过燕云照,又扫了眼坐在燕云照身边事不关己悠然喝茶的林宛檀,正欲开口说话,便听燕云照先她一步开口道:“况且皇后派人请臣妾过去时,玉妃也在凤仪宫中,不若让玉妃来说,臣妾到底有没有提非听这《前朝苏三娘》不可?”
皇后原也是想说让玉妃开口替她做证,眼下听着燕云照说了,并未反驳她的话,只同其他人一起看向林宛檀。
林宛檀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杯盏,迎着皇后与燕云照的目光抬起头,并不说话。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看着林宛檀对她说:“玉妃,你说。”
林宛檀目光与皇后对上,眼尾因为浅浅笑意微不可察地弯了弯,顿了片刻才说:“回皇上,臣妾当日确与宸妃一同在凤仪宫中商讨除夕相关事宜。”
“那日宸妃在皇后与臣妾面前,确实只提了一嘴可以请梨园戏班子来听戏,并未提及苏三娘的典故。”
皇后早早便拉拢了林宛檀,听着林宛檀开口说话便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不想却在她才将心放下了些便听得林宛檀如是说了一句,登时就站起身来,看着林宛檀的眼中饱含着不可置信。
“玉妃,你......”
皇后指着林宛檀,才说了几个字就让林宛檀打断。
林宛檀下了位子跪在皇帝太后面前,敛着疏淡眉眼轻声说:“兹事体大,臣妾不敢欺瞒。”
这便将皇后的疏忽与罪名板上钉钉了。
皇后张了张口还要再说,皇帝却已经听得不耐烦了,抬手止了皇后的辩驳:“你是皇后,这本是一点小疏忽,你就算认下,朕顾忌着你的颜面并不会罚你,为何要四处推脱诬陷他人?你太让朕失望了。”
皇帝这样不留情面的话都说出口了,也就绝了皇后能想的其他法子。
宫中辛密岂可让外人所知,赵成不等皇帝发话,早便领了戏班子众人下去。
待赵成回来时,正听得皇帝下了口谕:“皇后容成氏,御前言行无状,于凤仪宫中禁足三月。”
赵成心知皇帝这是还顾忌着皇后在宫中的威望,并未重罚,遂摆了摆手中的拂尘,低头走到皇帝身边站着。
今年原本该欢庆的除夕夜宴便如此不欢而散,底下几个妃嫔瞧着皇帝阴沉的脸色,不免对皇后也有了些微词——好端端的,再想扳倒宸妃,也该忍过了这除夕才是,如今皇帝心情不好,太后也正气着,让谁人敢去献殷勤,平白触了这两位的霉头?
燕云照走时,再度看了眼还坐在位上的皇后,并未出声对她说什么话,同林宛檀一同出了太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