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外面好热闹。”
芸娘掀起门帘,瞧着燕云照正歪在榻上看画本子,笑着对她说了一句。
燕云照并不起身同她一起出去看热闹,只垂着眼看着自己手中的话本子,一页接着一页地看。
芸娘还想劝着燕云照一起出去,燕云照便蓦地出声问了一句她:“若是宫外的戏班子进宫来,戏子都歇在哪里?”
芸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语气并不是很确定:“应当是暂时歇在掖庭吧?奴婢方才在掖庭瞧见了几个戏班子里的姑娘。”
燕云照点点头,又对芸娘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你要看热闹便出去玩,不必在我身边干守着。”
芸娘倒是想出去凑凑热闹,又担心燕云照身边没个使唤的人,并不打算真应了燕云照的话出去。
燕云照听她半天没有点动静,撩起眼皮瞧了她一眼,见着她面上神色就知她心里想的什么,便对她说:“你去将小李子叫来便去顽吧。”
芸娘听她如此说才肯移动脚步出了伏莘宫内殿。
今夜便是除夕夜,依着往日的规矩,皇帝要先在大明宫同朝臣一同庆祝一番,待这场宴会结束后才来太极宫中同后宫宫妃度过一场家宴。
大约晚膳时辰,掖庭中便遣了人到各宫里知会一声,到时辰去太极宫准备着了。
燕云照懒得同这许多人争一点口角,参加这样的宴会一贯喜欢晚到。
因而燕云照到太极宫时,旁的宫妃等人便也差不多来齐了。
今年年宴太后也在,燕云照对她与皇后行了一礼才在位上坐下。
皇后看着燕云照,拿着帕子轻轻捂着嘴笑了笑,替她向太后邀功道:“母后可不知道,宸妃为着让您今日高兴些,可废了好大的心思呢。”
太后坐在位上看燕云照一眼,眼尾因为笑意出现细细笑纹:“宸妃费心了。”
“能让太后高兴便好。”
燕云照看着太后,抿着唇笑了笑。
一面笑着,一面却又为着太后面上的老态心惊。
太后今年年纪大约四十五,较之燕云照初见她时不过过去了两年,鬓角便出现了显而易见的白发,眼尾也平白生出了许多细纹。
太后如今地位尊崇,无人不尊她敬她,皇帝膝下也有了儿女,去年感的病也早已经好全了,理应不该有烦心事情。只若是当真心里头没为着什么事情忧心,为何老的这样快?
寿宁宫的宫人都说,太后近日都在佛堂里头,一待便是大半天,也不担心自己身体受不住。
灵衣劝太后招僧人进宫与她将讲经,太后却并未同意。
因着灵衣再度提起这僧人,燕云照不可避免地想起上回在寿宁宫门口碰见的那个头上戴着斗笠的僧人。
那个与皇帝长着几乎一样样貌的人,太后心中忧虑的,会是他吗?
时辰还早,宫人来报,说是大明宫的宴会快结束了,太极宫当下便可准备着皇帝来了。
便有宫人排着队从御膳房里端着菜肴出来,依次在几个桌前摆好,又给这些宫嫔斟了杯不醉人的果酒才依次退下。
待皇帝走进太极宫中落座后,殿中便婀娜走上前几个歌舞伎,开始为着太后皇帝宫妃歌舞。
钱晓星等人坐在下方,离皇帝远的很,嘴上自然就少了些顾忌,见着这些个歌舞伎,低声笑着说了一句:“也不知这回,皇上会不会又瞧上哪个舞娘歌姬。”
因着蒂芙拉面上一贯与燕云照交恶,又并未同其他人交好,皇帝近日事忙又冷落了她些,钱晓星话语中不免就带了些讥笑与幸灾乐祸。
蒂芙拉转头时正听见她的话,半挑着眉毛笑道:“本宫当是谁半点不知礼数躲着人嚼舌根子,原是钱才人,那便不奇怪了。”
这哪里只是在说钱晓星不知礼数,分明是在暗指她的出身不高,只是个商户之女。
因着这样的家世,钱晓星可恨极了有人将她的出身做文章,只现下是在年宴上,她不会好发作。
况且蒂芙拉现下已经到了嫔位,她钱晓星还只是个才人,当真争起来,依着蒂芙拉尖刻的性子,想必也是难讨到好的。
脑中权衡一番利弊,钱晓星面色难看,索性别过头不再理会她。
钱晓星余光正瞧见自己斜对面坐着的任从露,见着她位子比自己靠前,想起自己一番忙碌打点竟是给旁人做了嫁衣,心中免不了愤懑。
这事情她还不能同别人说,只能自己暗自吃了这个哑巴亏。
这样的恼怒之下,钱晓星抬头看了眼前面位上坐着的燕云照——早在进宫前她就知道宸妃是个有手段的人,怎的这回这样浅显的东西,她倒瞧不出来了?
倘若她瞧出来了,又为何要由着心中算计她的任从露一直向上爬?
钱晓星看着燕云照面上浅浅的笑,心中暗自思量:若宸妃当真如此心善,为何不帮自己一把?
钱晓星走神的片刻里,掖庭遣人去梨园中请的一班子也已经在太极宫门外候着了。
因着戏台子占的地方太大,搭在殿中怕碍着这些贵人们走动,便搭在了外头。
这样的事情掖庭向来有经验,早在戏台子边上也摆好了木桌座椅。
待一行人在戏台子前落座,台上戏子便咿咿呀呀唱起来。
皇后往日里并不听戏,听着这戏子唱词也只是听着,并未听明白。
太后的脸色却是慢慢变了,手中慢悠悠转着的佛珠也停了。
待看至台上青衣做出挥剑手势要杀了那男角时,太后忍无可忍地将手中佛珠摔在桌上:“这唱的什么东西?”
皇后就坐在太后身边,让太后摔佛珠的动静吓了一跳,眼中转了转,低声问太后:“母后可是不喜欢这戏?换了便是了,莫气坏了身子,想来宸妃也是没猜出您不爱这样的戏......”
“你给哀家住嘴。”太后手上拍了拍桌子,对皇后说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刻薄,“宸妃哪来的胆子要听这样的戏?”
皇后见着太后这样气极,心中暗喜,面上却又做出一副忧心不敢言的模样。
听见两人说起燕云照,连闭目养神的皇帝也转过头看着皇后,问她:"怎么回事?"
皇后看燕云照一眼,回答皇帝说:“宸妃为讨太后高兴说要听折子戏,不想惹恼了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