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和?”燕云照将手中书卷放下,略微思索一下,问他,“状元郎不在翰林院修书,来本宫这里做什么?”
燕云照未令他起身,陶和便一直低着头,并不直视燕云照的样貌,面上带着些许笑意:“草民与翰林院修书之际闻得娘娘近日正烦忧,特来献计。”
燕云照听得他言,倒是颇有些兴趣地坐直了身子,问他:“状元郎不怕本宫将你打出去?届时状元郎的十年苦读,可要如轻烟飘散了。”
“草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若是娘娘不让草民死,草民便能为娘娘做的更多。”
陶和面色平静,语气镇定地回燕云照的话。
许是这样的神色入了燕云照的眼,燕云照对陶和挥了挥手:“起吧。”
“若本宫答应留了你一命,你待如何替本宫分忧解难?”
燕云照坐在躺椅上,一面单手托了腮,一面出声问他。
陶和站直了身子,压低了些声音,对燕云照说:“娘娘忧虑的,不过是主仆离心......”
“你知道?”燕云照一面扫了眼周围,见着周围只芸娘一人,便出声再问他一句,“可有破局的法子?”
陶和也不卖关子,将自己牢记于胸的一番计策说与燕云照听:“依草民拙见,娘娘非但不需罚她,反倒应当重重赏她。”
燕云照并不是个蠢的,只听这人点了一句便知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觉着这法子确实可行,便对着这新科状元点了点头:“计策不错。”
陶和笑着低下头,对燕云照聊表忠心:“草民拙见,若是能帮到娘娘,便再好不过。”
“状元郎勿需妄自菲薄,本宫相信,陶大人的才干总不会被埋没。”
燕云照笑笑,抬手对着芸娘挥了挥:“芸娘,送状元郎出后宫。”
“是,娘娘。”
芸娘对燕云照行了一礼,领着陶和退下了。
芸娘是个活泼性子,一路上却半句话不同陶和搭话,陶和觉出她心中有气,便先出声寻芸娘说话:“姐姐可是怨我了?”
芸娘轻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奴婢哪敢怨状元郎?”
“那便是真生气了?”
芸娘只一味看着脚下的路,并不理会他。
陶和从怀中拿出一精巧的瓷盒子,交到芸娘手中:“我谢姐姐还来不及,姐姐可莫要生我气了。”
“谁稀罕你送的胭脂?”
芸娘瞥了眼手中的瓷盒子,一面说一面举了手,像是准备要将手中的东西扔出去。
陶和便出手拦了她一下:“姐姐可别丢了,这是小生攒了许久银钱才给舍妹从漱芳楼中带的一盒,见着姐姐恼了才交与姐姐,姐姐若是丢了,小生岂非要心疼死!”
芸娘原本心中还有些气,别他如此买了一通惨,反倒笑起来:“你这状元郎,怎的这么穷?”
陶和摆摆手,叹了口气:“可不么,皇上要是再不接见我给我封个官,我与妹妹便要露宿街头了。”
芸娘自幼跟着燕云照,便是见得最穷的,也只是伏莘宫中新来的小宫女,哪里还见过状元郎有这样的穷法,心中便是有气也消了:“我还道你为什么要寻了我做拜见娘娘的筏子,未成想竟是因为这个。”
芸娘说着,将手中瓷盒递还给陶和:“这个你还是带回去给你家妹妹吧,我有娘娘赏的,不缺。”
陶和又伸手将瓷盒推回到芸娘手中:“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
“姐姐不愿收下,莫不是觉着这没有娘娘赏的好,瞧不上这东西?”
芸娘见陶和如此想她,不免又要骂上这不识好歹的人一句:“你这书呆!好不识好人心!”
“我是记挂着你妹妹盼着这礼物,怎的到了你嘴里,我便成了那样市侩的女子了?”
陶和忙向她道歉:“哎......姐姐莫气,是我不会说话......”
芸娘哪里真就怨他了,待一路将陶和送出了后宫,回伏莘宫时还不免发笑。
陶和确实是穷,但还未到同芸娘说的那般要到露宿街头的地步。
怎么说,皇帝也是拨了处宅子给他居住的。
陶和一路回了自己的宅子,同陶黛招呼一声,便匆匆进了书房。
“我今日已见着宸妃娘娘了,老师。”
陶和对着书房中站立着作画的人拱手行了一礼,如是禀告了一句。
那人头也不抬,一面提笔在纸上勾勒,一面问陶和:“结果如何?”
“老师说的果真有用,宸妃娘娘多半是采用了。”陶和只悄悄向纸上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微微顿了顿才继续同他老师说明,“照娘娘的意思,应当不日便要让皇上接见学生了。”
“前几日我让你记得那些,可都记下来了?”
容予将画卷端到面前,细细地看,随口提醒了陶和一句。
陶和才勉强将自己目光从画上移开,微微弯了腰对容予说:“老师写给学生的,学生自是挑灯夜读不寐也要背下来的。”
“那便好。”容予将手中画卷放下,抬手拍了拍陶和肩膀,意有所指,“有我与她在你身后,飞黄腾达,自少不了你一份。”
陶和笑了笑,并未对他老师的话有半点怀疑:“学生若能跻身显贵,全赖老师赏识。若非老师提携,陶和不过一个卖伞为生的贩夫走卒。”
容予想要的,哪里是陶和这几分感激,遂并未回答陶和这番话,只笑了笑,又提笔在画卷留白处题诗两句。
陶和正要悄悄去看容予写的什么,却听容予蓦地说了一句:“走时将门关上。”
陶和忙别过眼不敢再看,一面跨着步子出门,一面暗自好奇自己这先生与那宸妃娘娘是何关系——那画纸上画着的人,分明是陶和今日才见过的宸妃。
只他这老师满腹才华却又来历成谜,陶和并不敢当着容予的面询问。
江州多雨,陶和卖伞时正赶上下雨,见着身旁容予气质不俗,有心结交,便递了容予一把伞。
容予看着陶和,抬手接过这伞,握着木质伞柄的指节透着长期不见日光的白。
陶和那时不知道,这把几文钱的伞,面前穿着一身白衣的人,竟会改变他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