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忙于朝政,半月不踏足后宫,后宫里着实平静了好长一段时日。
应锦书腹中胎儿已经五月了,太医来诊过,是个男胎。
应锦书深知这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会给她带来什么,自然也知道这个孩子有多叫其他妃子容不下。
她不是那些刚进宫的新人,没有那些个心思去宫里到处走动炫耀。她只待在伏莘宫东殿里,有时会去燕云照屋里坐一坐。
因着这确是一个男胎,应锦书自然少不得被燕云照打趣。
“我早便说了,常常念着,总是能成真的。”
应锦书也不与她争这些没影的事情,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随口应着她说的话:“是是是,宸妃娘娘说的是。”
燕云照正要闹她,芸娘走进来同她们说:“娘娘,今日欢容华请平安脉时,太医诊出她已经有喜一月了。”
“现下各宫的娘娘都去欢容华宫里瞧着了。”
应锦书并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只提醒了燕云照一句:“你小心些。”
燕云照指尖轻轻点了点桌子,站起身对应锦书说:“我去看看便回。”
燕云照到未央宫时,宫中差不多都已来齐了。
只除了有孕在身的应锦书和被禁足的向剪梅,其他人都来了。
燕云照向皇后行礼后,在皇后身边的位上坐下。旁的人也起身对燕云照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礼。
燕云照笑着问皇后:“皇后娘娘何时来的?也不差人知会臣妾一声,倒叫臣妾比娘娘来的还晚了些。”
皇后也对燕云照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本宫管着后宫诸事,欢容华有孕,自然是赶早了就来了的。”
燕云照自然知道皇后是何意思,只是她对那个位子也没什么兴趣,便也只是看着皇后,半是夸奖半是奉承地说:“皇后娘娘为后宫诸事劳心劳神,臣妾敬服。”
皇后看着燕云照面上神色不似作伪,笑着将将话题引回楚音身上:“欢容华感觉可还好?害喜的厉不厉害?”
楚音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水浸过一般:“臣妾一切都好。”
皇后想要拍拍楚音的手,楚音却像是看不出皇后拉拢的意味似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避开了皇后的手。
皇后伸手的方向一顿,微微调转了方向,轻轻拍在燕云照搁在桌上的手背上。
“宸妃也要注意养养身子才是。”
燕云照低头看了看皇后的搭在自己手指上护甲,微笑着回皇后的话:“臣妾省得的。”
他国女子不可有孕,旁的妃子便也算了,皇后位处中宫,不会不知。
眼下这样说,真的只是掩饰自己被楚音拒绝的尴尬吗?
还是,别有深意?
燕云照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说笑玩闹是一回事,将她燕云照的子嗣挂在嘴边闲聊就不成。
皇后若是以为自己真会因为没有子嗣就暗害妃子或是投靠她,那可真是想错了。
司曼瑟也在她们附近坐着,不过听应锦书说,她自从禁足解了出来以后,话就少了许多。
眼下她只瞧着燕云照和皇后之间的火药味,并不出声。
眼下皇后、燕云照、楚音三人不和,于她而言,才有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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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膳时,几人散去,各自回宫。
皇后和燕云照照位份是先离开的,只是燕云照觉着打太液湖边经过风太大,便绕了另一条路回去,因而脚程倒是落后后离开未央宫的妃嫔一些。
燕云照走至宓秀宫附近时,听到前面有人交谈声。
流云走到前方看了一眼,回来对燕云照说:“娘娘,前边是彭贵人与任常在一处说话。”
燕云照点点头,并没有换路线的意愿,只在旁边的凉亭处歇脚,省得两人见着她过去尴尬。
两人只交谈了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就两相分别,燕云照也就站起身循着路线接着回伏莘宫。
只是要回伏莘宫,便要经过在伏莘宫旁边的宓秀宫。
燕云照看着彭凝雨一人在宓秀宫门口站着,像是在等她,便也缓缓走上前去。
彭凝雨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福身对燕云照行礼:“宸妃娘娘安。”
“起吧。”
燕云照瞧了一眼她,等彭凝雨说明她的意图。
“嫔妾听闻娘娘入宫不过半年有余,便已位至妃位,想来是极得皇上宠爱的。”
这一通夸奖奉承说的没头没尾,燕云照不明白她说这话的企图,也不说话,只看着她。
燕云照现已位至妃位,自然是想不给人脸面便可以不给人脸面的。
彭凝雨对上燕云照的视线,身子微微僵了僵,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说的什么胡话似的,有些懊恼地闭上了嘴。
彭凝雨不继续说,除非是燕云照不耐烦了要走,否则燕云照自是不会亲自去引这个话头的。
彭凝雨当然也清楚,看着燕云照说:“嫔妾来宫中许久,一直不曾被皇上看中,怕是后半生都要在无宠的境地度过......”
这便是要投靠燕云照的意思了。
果然,她下一句话便是:“也不知是否能得娘娘垂怜,庇护嫔妾分毫?”
低位妃子投靠高位妃子,这原本是极为平常的事情,燕云照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一长串话,不知为何,竟感觉有些违和。
好似彭凝雨说这话时神情奇怪得很,并不像是示好,倒像是有些隐忍的意味。
燕云照想了想,自己才回宫里,这彭凝雨又是两月前才选秀入宫的,怎么想也不该与自己有过交集,更不要提结怨了。
燕云照瞧着她面上神色,视线错开她的眼睛:“本宫向来不爱参与这些事情。”
彭凝雨面上倒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有些歉意地对燕云照福了福身子:“如此,倒是嫔妾打扰了。”
燕云照看她话也说完了,提步就要走。
彭凝雨笑着对她福了下身子,进宓秀宫中了。
宓秀宫中的院子里,有人在一针一线地绣着帕子,对刚进门就变了脸色的彭凝雨说:“我早便说过了,我能帮你的。”
“你能帮我?你不也是被她降成了答应,为她封妃做了一身好嫁衣?”
彭凝雨沉着脸色,瞥了一眼向剪梅,语气有些不屑。
向剪梅面色沉了沉,不愿听彭凝雨说这些,兀自从石凳上站起身,回宓秀宫主殿里去了。
“再如何说,我总是比你更了解她一些的。”
踏过门槛前,向剪梅转过头,对彭凝雨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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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照回到伏莘宫,随手向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这是南方才有的样式,原来圣都也有,燕云照离宫前倒没有见过。
“芸娘,去打听一下,今天彭贵人与任常在在一处都谈了些什么。”
芸娘办事很快,片刻后便带着消息回来了。
“娘娘,今日彭贵人与任常在遇见,彭贵人说是风大,让任常在到她宫里歇歇脚,待风停了再走。”
只是燕云照分明瞧见两人只交谈一盏茶的功夫便分开了,便是任从露拒绝了彭凝雨的邀约。
或者说,这是任从露变相拒绝了彭凝雨的拉拢。
这回选入宫的秀女们还真有意思,一会儿是只知向各宫送钱的皇商的女儿,一会儿是心机不深,野心却几乎写在脸上的大理寺卿之女。
再叫人意外一些的,是冈州州郡的女儿,父亲官位不高却能被选入宫封为常在,在入宫初期,竟会拒绝比自己位分高些的嫔妃招揽。
燕云照心下为自己有一天也身处这样复杂的局面感到好笑。
来圣朝以前,若有人同她说,她往后会与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任凭那人说的再如何像模像样,她也定是不信的。
燕云照正想着往日的事情出神,谁知天色才黑,她正要睡下,芸娘又急匆匆地走进来,对燕云照禀报说:“娘娘!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
燕云照瞧了瞧芸娘,心中却不觉得意外。
宫里的事情向来是一件跟着一件的,今日白天里楚音被诊出有孕,晚上就出了另一茬子事儿也不稀奇。
“娘娘,欢容华小产了!”
这消息倒是让燕云照意外了一下。
白日里传出来的消息,晚上就没了?
皇上晋位的圣旨还没找个吉利的日子在未央宫中宣读呢,谁人下手这样快?
燕云照乘着轿撵赶到未央宫时,皇帝皇后都已经到了。
太医宫女在未央宫主殿的内室里进进出出,好半晌才向皇上禀告:“皇上,胎儿月份还小,欢容华身子损伤倒不大,只是胎儿......”
燕云照不着痕迹地向内室瞧了一眼,冬日里重重帷幕遮的严严实实的,只能听见内室里传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皇帝看着地上跪了一地的宫女,有些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问太医:“欢容华小产,是什么原因?”
“回皇上,是麝香。”
太医低着头,说了句叫后宫平地生雷的话。
皇帝目光慢慢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对旁边站着的掖庭管事说:“带下去,问。”
宫女们都知道去掖庭刑罚司一趟,自己是免不了一顿打的。
有胆子小的,被带下去的途中就已经流了眼泪。
有个宫女挣脱拉着她的太监,扑倒在殿中央,大喊一声:“皇上!奴婢知道是谁给欢容华下的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