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照大费周折来静安寺的目的已经达到,眼下在寺中吃斋念佛,闲暇看看书绣绣花,也还算轻松快意。
她轻松快意了,皇宫里的人可就忙起来了。
新年要来了,但对宫里的女人来说,让他们忙起来的,可不仅仅是这场春节,还有春节之后的选秀。
皇帝到底没能拗过那些个大臣,答应了要在春节过后就举行选秀。
大约腊八时候,南方也开始落下薄薄的雪了。
“皇上,这是燕国三皇子给燕淑仪送来的书信。”
赵成将一封书信送到皇帝案桌前,已经是赵成拆封过了的,皇帝抽出里面的信纸看了看。
这倒并不是皇帝不相信燕云照,只是国内外的书信往来,皇帝总是要过目一下的。
这是规矩,连皇帝也要遵守的规矩。
就像燕云照几个月以前曾喝下过的落子汤,也是规矩。
【许久不见,皇姐一切可好?
燕国也下雪了,想起儿时皇姐时常与弟一同看雪,十分怀念。
又懊恼皇姐离开当日未去送别皇姐,说些贴心体己话......皇姐勿怪。
兄长们对少光皆很好,皇姐勿念。
愿皇姐远在境外,一切都好。
少光。】
皇帝单手捏着这书信的一角,瞧着这封书信。
因着书信的遮挡,赵成并不能看出他的神色是喜是怒。
“燕国三皇子与燕淑仪很亲近?”
皇帝拿着这张信纸,像是不经意地问赵成。
赵成不知皇帝是何态度,弯下腰,措辞有些谨慎地回答他:“奴才听闻的传言确实如此。”
皇帝又拿起这封信看了看,突然说了一句:“朕记得燕国三皇子是的母妃是个婢子?”
赵成瞧着皇帝的脸色,不敢轻易回答皇帝这可能触怒龙颜的问话。
皇帝也知道他的顾忌,原本也没想着赵成回答他,因而也并不怪他。
皇帝拿着这封信不可避免地想起燕云照,一面想着她,一面又怨着她。
掖庭求见的人正是这时候过来的。
“皇上,掖庭已经查明,燕淑仪与人有染,纯属空穴来风。”
掖庭过来的人并不敢抬头看皇帝,只低着头向皇帝禀报。
皇帝放下信纸,却也并不说话,等着这宫人继续向下说。
“那绣帕上的字迹与燕淑仪的字迹虽然相像,在一些收笔起笔的细小处却有所不同。”
“由此可见,燕淑仪与人有染一事,纯属宫人陷害。”
宫人低着头禀告,心里却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
有人地地方就有是非,更遑论是人口逐渐充盈的后宫。
要是十天半个月的不出点什么事情,掖庭的人才觉得奇怪呢。
因而掖庭宫人面不改色地向皇帝分析:“燕淑仪宫中确有帕子丢失,可见燕淑仪宫中应是有罪魁祸首内应的。”
一月过去,掖庭还未查明幕后之人,又担心皇帝怪罪他们办事不利,急忙又补上一句:“掖庭打算将几个宫女收押拷问,问出幕后真凶,还燕淑仪一个清白。”
“还望皇上准许掖庭调动原先在燕淑仪宫里做事的宫女们。”
燕云照原先就是宠妃,现下得了清白,自然是要接回宫里来的,到时候的盛宠荣宠自然不会断。
若是掖庭擅自调动她伏莘宫里的宫女,回头将人打伤了,燕淑仪怪罪,谁又承担得起燕淑仪的怒火呢?
掖庭如此这般的请求,皇帝自然是准了的。
皇帝挥手让掖庭管事的下去了,一个人兀自心烦,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燕云照才好。
坐在书桌前好半晌,才提笔写下一封旨,让赵成亲自带到静安寺去。
“娘娘,宫中来旨,说是掖庭已经查明您是被诬陷的了!现下皇上派了人来接娘娘回去呢!”
芸娘兴冲冲地走进燕云照的厢房中,对流云和燕云照如是说。
燕云照端着茶盏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一眼门外候着的赵成,对芸娘说:“去把赵公公请进来。”
赵成由着芸娘将他引进厢房,对燕云照行礼:“燕淑仪安。”
“赵公公安。”
燕云照坐着将茶盏放下,看着赵成,等他说明来意。
赵成看燕云照面上不见喜色,心里就暗暗发苦,知道皇帝这回的差事半点不好做。
“娘娘离宫后,皇上对您甚是思念,如今掖庭已经查明娘娘是遭人诬陷,还望娘娘能回宫去。”
赵成弯了弯腰,对燕云照说,神色恭敬,并不像是对一个后妃,反倒像是对着皇帝那样。
“如此和你回去?”
燕云照看着赵成,微微皱了皱眉。
赵成以为燕云照是觉得不够体面,连忙将后半句话补上:“娘娘回宫,皇上自然是要派人八抬大轿来迎的。奴才先来同您说一声,省得当日仓促。”
燕云照摇了摇头,端起茶盏起饮了一口,对赵成说:“皇上曾罚我禁足三月,如今转而到寺中修行,寺中清净,我也在寺中待着也自在。”
“况且来去对佛祖多有打扰,不若还是......三月期满后再回去吧。”
赵成还想再劝劝,只是燕云照哪里又是他能随意左右想法的,自然没有听允。
赵成将燕云照的原话向皇帝禀告,皇帝轻轻叹了声气。
“她这还是在怨我呢。”
“罢了,三月就三月吧。”
皇帝有些无奈,却也知道这回是自己冲动,心下对燕云照有愧,自然不会逼着燕云照回宫。
皇帝站起身决定去御花园走走,散一散心中的郁气。
只是看着御花园中的梅花树,皇帝又想起几个月前燕云照披着斗篷亲自到御花园中折梅花时的模样了。
皇帝看着这片梅林出神了片刻,头并没有后转,对身后的赵成说:“回头差人折些梅花到我寝宫去。”
“诶。”
赵成抬头瞧了瞧这片梅花树,知道皇帝这是又在想燕淑仪呢。
只是已经走了的人,哪里就是想想就能回来的呢?
当日夜晚便是除夕了,宫中自然是办了场除夕夜宴的。
大厅里跳着皇帝早已经看腻的歌舞,皇帝与皇后端坐在上方,心中却有些索然无味。
整场宴会,皇帝频频瞧着面前的一盘子南国进贡来的橘子,看了许久也没有吃。
宴会即将散了时,赵成分明听见皇帝这样说了一句:“往日朕吃的橘子,是她亲手剥的。”
赵成日日在皇帝身边伺候,自然之道皇帝这个她说的是谁。
只是眼下见皇帝喝了点酒,并不敢随意去应皇帝的话。
宫中后妃包括皇后现有七人,司曼瑟才从禁足里出来,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去触皇帝霉头。
那旁的呢,又都是谨慎小心的性子,看皇帝面色闷闷,也不会在新年里去找不痛快。
太后在寿宁宫中养病,不宜见风,自然没有过来。
一场这许多人参与的夜宴,竟是如此平平淡淡地就结束了。
几日后便是选秀,虽说是要充盈后宫,皇帝有意打压臣子在这上面的心思,因而选进宫的并不多。
前些日子里提到过的皇商之女钱晓星自然是入选在列的,再就是大理寺卿家的嫡女彭凝雨,是个爽朗模样,皇帝瞧着喜欢,便选进宫里来了。
除这两人外,选进来的还有两人。
一是皇后在容成家的庶妹容成安春,另一个则是冈州州郡之女任从露。
皇帝这是变相在对一众臣子说,选秀能否并不论家中官位何如,而是瞧他见了是否喜欢。
彭凝雨是封了个正六品贵人,容成安春因着皇后的缘故封了个从六品美人,其他两个封的都是从七品常在。
皇帝瞧见钱晓星样貌时还有些许惊讶,因着这一直以来圣朝对商人的偏见,皇帝还以为这富商之女会是一副刻薄模样的精明女子。
却不想钱晓星竟也面貌婉约,多才多艺,不输旁的大家闺秀。
虽然皇帝对钱晓星有些讶异,只是这第一天翻的牌子却不会是她。
选秀第一夜,掖庭来报:“今夜皇帝宿在宓秀宫东殿——”
宓秀宫东殿,便是彭凝雨的住处。
皇帝来宓秀宫时,彭凝雨出来迎他。
皇帝目光落在彭凝雨的额头上,面色不知为何有些奇怪,问她:“怎么做这样打扮?”
彭凝雨对皇帝笑了笑,说:“嫔妾入宫前听首饰铺老板说,这是宫里头最得宠的娘娘画的妆。”
“嫔妾想着宫里娘娘都这样打扮,定然是极好的,便也不去打听,直接就去买了下来。”
彭凝雨说起来自己也觉得好笑,说出来逗皇帝一笑:“待嫔妾真进了宫一瞧,才发现原来宫里头哪里有娘娘画这样的妆?”
“想来是那老板看着嫔妾愚钝,诓骗嫔妾呢。”
彭凝雨说着,将面前的糕点向皇帝面前推了推。
皇帝从碟中中拿起一块糕点,却只看着这块糕点出神,并不吃。
“他没有骗你。”
好半晌,皇帝瞧着彭凝雨额头上的金箔,有些意味不明地这样说了一句。
彭凝雨听出皇帝情绪不对,抬起头看他,皇帝却把已经抓在手中的糕点放下了。
“你先歇息吧,朕出去走走。”
彭凝雨并不知自己哪里惹恼了他,疑惑地抬起头,看着皇帝:“皇上?”
皇帝却没同她解释什么,兀自转身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