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都的天越发的冷了,燕云照不愿在户外走动,便到应锦书处商量着给她腹中胎儿做个什么样的小衣裳。
掖庭早便将花样子送了来,摆了满满一桌供两人挑选。
燕云照拿起一小块料子,笑着对应锦书说:“这料子上绣的仙鹤好生漂亮,应姐姐不若将这个选了去。”
应锦书从她手中接过这带着仙鹤图案的料子,左右端详了几番,点点头:“确是好看的,贵气又不落了俗套。”
话才说到一半,应锦书又拿起这块料子看了看,笑着骂她:“这是皇子才穿的,我肚里这个月份这样小,太医都瞧不出是男是女,你怎的就知道了?”
燕云照拿着布料,有些混不正经地半开玩笑说:“在燕国有种说法,若是念着一件事情,念的大家伙都信了,这事啊,也就成了。”
“哪里就有这样好的事情了?”应锦书抬手轻轻摸了摸肚子,“那谁人都多念几遍想的愿的,神仙怎么忙得过来呢?”
燕云照笑着侃她:“心诚则灵。”
两人正说着,春雨急匆匆地走进内室,向两人禀告:“淑仪娘娘,主子,御花园里头已经乱作一团了。”
应锦书转头看她,问:“怎么了?”
春雨却摇了摇头,答道:“周围围了好些人,奴婢知道的也不很清楚,只知是有哪宫里的娘娘落水了。”
应锦书起身便准备过去,却被燕云照伸手按着肩膀坐下了。
“那里人多,你被冲撞了可怎么好。”燕云照轻轻将花样子向她面前移了移,微微笑着说,“你便说是身子有些不舒坦,我带人去瞧瞧便好。”
才到了御花园园子口,便见着御花园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人,像是整个皇宫里的人都跑到御花园了似的。
好在一群人到底给这群娘娘们留了条道,燕云照才能不算狼狈地到园子里头去。
燕云照进去时,落水的那几人已经捞起来了,现下正张罗着送到离这最近的忘忧宫去。
好容易才进了忘忧宫,燕云照便听得一阵接一阵的女人哭声。听声音,哭的人还不止一个。
燕云照面上不显,心里却开始有些怀疑:莫不是有哪个娘娘落水没了?
忘忧宫里虽然混乱了些,但到底是不会晾着燕云照不管的。
忘忧宫里的小丫头领着燕云照去了忘忧宫主殿里。
内室里有宫人接着血水出来,皇帝面色沉沉地坐在殿中等里头的结果。
燕云照瞧着这端出来的一大盆子血水,便知道肖若雪没打算接着怀这个孩子。
果不其然,里头被急急请来的容太医走出内室,对皇帝说:“皇上,恭贵人并无大碍,只是......腹中胎儿不在了。”
容太医医术精湛,自然能瞧出肖若雪并未有孕。
只是到底在这深宫中行医多年,这样的腌臜事他见的多了,更知道如何在妃嫔争斗中保全自己。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雪月从内室出来,对皇帝行了个礼:“皇上,恭主子已经醒了,眼下正难受......”
“求皇上进去瞧瞧恭主子吧。”
便是雪月不来请他,皇帝也是要进去瞧瞧的。
肖若雪听见有人进屋的动静,将脸转过去面向墙,有些虚弱地说:“不是让你出去了吗?”
皇帝坐在她的床边,安抚她:“孩子还会再有的......你人没事便已经是万幸了。”
肖若雪缓缓转头看皇帝,不自觉就眼泪流了满脸:“皇上......”
“嫔妾倒希望自己缺个胳膊少个腿,也不愿失了这孩子。”肖若雪用了些力气想坐起来,皇帝怕她刚小产身子虚弱,抬手扶了扶她。
肖若雪却轻轻抓住皇帝的衣袖,泪眼朦胧地说:“更何况......太医说,这胎是个小皇子。”
“皇上的第一个皇子,就这样因为嫔妾的不小心没了......嫔妾心里难受啊......”
肖若雪说着,将头微微偏了偏,看着火炉中烧着的炭火,像是惭愧得无颜看看着皇帝了。
皇帝看着她的泪眼,她又正是失子之痛的时候,自然不可能怪她的不是,只说:“朕知道,你也是不愿意这事情发生的。”
......
皇帝从内室出来,转身的刹那,脸上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见燕云照和其她几个妃子一块在厅中等候,皇帝在经过燕云照身边时,伸手拉上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燕云照见皇帝神色有些落寞,也不挣开他的手,跟着皇帝进了偏殿里。
忘忧宫偏殿里同主殿中一样,炭火正烧得红通旺盛。
偏殿里是楚音换了衣裳在休歇,见皇帝来了,挣扎着坐起身子,两眼含泪地看着皇上:“皇上竟愿意来瞧一眼音儿吗?”
皇帝微不可察地又叹了口气,回答她:“往日里也是愿意去瞧你的,只是你一直病着,不好打搅你养病。”
便是皇帝如此说,楚音仍旧留下两行清泪,委委屈屈地说:“臣妾知自己声名狼藉,一直不敢同皇上见面。对这些娘娘的交锋,平日里也是能避则避......谁知竟还是叫人容不下了......”
在旁边伺候的白芷上前对皇帝和燕云照说:“皇上,淑仪娘娘,我家娘娘自小体弱,太医说,要是再迟一些救上来,人恐怕就没了!”
说罢又跪在地上,对皇帝磕下头:“求皇上为娘娘做主啊!”
“起来吧。”皇帝空着的左手对着白芷摆了摆,“掖庭已经去查了,对你家娘娘总会有个交代的。”
见皇帝慢慢走近,楚音伸手拉住皇帝身侧的衣服,柔柔弱弱地靠着。
“音儿进宫不求别的,只求在这世间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楚音的泪珠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来,透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谁想......不过是因为音儿没有圣宠,便要经此糟践......”
皇帝瞧着她,沉默了许久,到底说了一句:“是朕的不是。”
这声歉意不知是因为害她名声狼藉,还是因为自楚音入宫以来,一直没有去看过她。
楚音也不再言语,只是掩着面无声的哭泣。
燕云照与皇帝两人出了偏殿,厅中已经跪了一圈的宫人了。
皇帝坐在上位,用手撑着额头静坐了好一会子,燕云照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说些什么,只静静立在皇帝身边。
皇后、林宛檀和向剪梅也静站在大厅里。
宫妃尚且如此,更不要提殿中跪着的奴才了,一个个俱是战战兢兢,连喘气都小心控制着声音,生怕皇帝一个心气不顺,将他们都拖下去砍了。
皇帝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燕云照垂眼瞧着,便觉出皇帝心中流露着的烦躁来。
好半晌,皇帝才抬起头,见一圈人都站着,便对身后候着的太监说:“赵成,让人给几个娘娘搬几个座来。”
“锦美人呢?怎的没过来?”皇帝见少了个人,随口问了一句。
燕云照早早与应锦书串好了说辞,便回答皇上:“锦姐姐说是身子不舒坦,臣妾担心这里人多冲撞了她,便叫她先在伏莘宫中歇息着了。”
事关皇嗣,做下这样的决定,皇帝自然不会怪罪她。
皇帝点了点头,对燕云照说:“你做的对。”
在座的几个妃嫔中还缺了个人,颖容华司曼瑟。
其实今日落水的不只有肖若雪楚音二人,司曼瑟也是与她们一块儿落了水的。
只是肖若雪才捞起来的时候,背后的衣衫上有个明显的脚印。
脚印的长度约为六寸,正是司曼瑟脚上的尺码。
现下皇帝没心情再去听一个妃嫔哭诉,尤其是当这个妃嫔还哭着喊冤的时候。
掖庭已经将几个在池边伺候的宫人带去审问了,想是不日就会出结果的。
这事情原是极简单的,不外乎是那颖容华与恭贵人在液清池旁碰见了,许是起了争执,颖容华气极将恭贵人踢下液清池中去了。
若是落下水的只有恭贵人一人,甚至加上颖容华自己用力不均,不慎落入了水中,也只该有两人。
.可那欢容华又落下了池中,口口声声有人容不下她要害她。
那时液清池周围的宫人又都不在附近伺候,在场的也只有这三人,如果真按先前那样推论,那欢容华又是谁推下去的呢?
冬日水寒,总不能是这一群妃嫔都想试试冬日池水的温度,轮着番上赶着跳进水里吧。
掖庭的调查还未出来,当晚的侍寝通报还是要去各宫中禀报的。
“今夜皇上宿在未央宫——”
未央宫主殿,便是楚音的住所。
大家心知肚明,楚音这是借着皇上对她的怜惜,开始承宠了。
以楚音的才貌心计,爬上更高的位子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外头又下了好大的雪,燕云照手捧着暖炉坐在窗边看外头的雪。
芸娘却冒冒失失地快步走进来,终止了这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娘娘!奴婢才从掖庭回来,一路听闻了些风声。”
流云轻皱着眉头斥她:“听见了便听见了,冒冒失失地就闯进来,吓着了娘娘怎么办?”
芸娘这会子也没那个心思与流云斗嘴,只看着燕云照,颤颤巍巍地说:“掖庭谣传......娘娘与宫外私相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