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群人上凤仪宫请安的时候。
后宫里头的大事并非日日都有发生的。更多的时候,她们的早会是像今天这般,吃吃茶,聊聊天。
昨夜无人侍寝,自然大家都在。
恭美人肚中胎儿前些日子叫太医诊出来时已经两月有余,如今已将近三月,有些显怀了。
皇后坐在上位,笑着同她们说:“近日南方各国进贡了些南方的吃食来,本宫请了几个会做南方小吃的厨子来宫里。”
“今日做了些南方的枣糕,本宫已尝过了,酸甜爽口,今日也与你们一同尝尝。”
“谢皇后娘娘。”几人道谢后都轻轻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皇后借着饮茶的功夫悄悄观察几人的脸色。
连燕云照这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燕国人吃了这刻意弄酸了的糕点都微微皱了皱眉,更不用说这一群原先就长在圣都的世家小姐了。
各自是瞧着皇后的面子不好说出口,或多或少吃了些。
皇后的眉尾像是不经意地挑了挑,突然对着众人说:“宫里老人都说酸儿辣女,想来恭贵人这胎应是个皇子了。”
恭贵人笑着接她的话:“嫔妾承娘娘吉言。”
林宛檀与皇后交接了一下眼神,笑着说:“不若让太医来瞧瞧,臣妾们也好凑个热闹。”
皇后微微笑了笑,算是认可林宛檀的说法,对身后跟着的小丫头说:“若宁,你去将周太医寻来。”
司曼瑟原准备离开,听着要见见是男是女才留下来坐下,眼下有些不耐烦地说:“皇后何不差人将容太医请来?”
“容太医身为太医院理事,自然医术自然更为高明些。省的旁的什么人瞧错了,白欢喜一场。”
皇后笑意不减,答她:“颖容华不知,容太医今日休沐。况且周太医行医已久,只是瞧瞧脉,自然是不会瞧错的。”
“......”司曼瑟便也只能坐在位上兀自不耐烦地等着。
周太医隔着帕子摸了摸她的脉搏,果然是一男胎。
温太医诊毕便立于一旁等待,并不直接离去。
皇后瞧着他,又瞧着下头坐着的一群妃嫔,笑着说:“几位妹妹想来还未请平安脉吧?”
“不若便让周太医一块儿看过了。”
几人推脱不去,又都是问心无愧的,便叫温太医一并看了。
这一瞧才发现,应锦书竟是已经有了一月的身孕。
几人正面色明明灭灭各有神色,便听见赵成长长唱道:“皇上驾到——”
几人行了礼,皇帝随口唤她们起身。
正走到燕云照身前,便伸手将燕云照拉起来,又笑着问她:“不是过了请安的时辰?怎的都还在这儿聚着?”
皇后笑着说:“我与几个妹妹才说呢,皇上便来了。”
“方才周太医给几位妹妹请平安脉,竟是诊出毓才人已有一月身孕。”
皇帝看了看恭贵人,又瞧了瞧应锦书,笑着说:“近日宫里倒是常有喜事!”
皇后笑着将林宛檀拉至身边,笑着说:“正是呢,自神女入宫,宫里便喜事频发,想来玉贵嫔定是个心诚有福的。”
皇帝瞧了瞧林宛檀清丽的面庞,想了想:“玉贵嫔?掖庭如何办事的,同毓才人不是的封号不是冲撞了?”
皇后安抚他道:“喜事当头,皇上且不必在意这些,回头给两位妹妹再挑好些的便是了。”
哪有不晋位份光改封号的道理,大家心里头都门儿清,皇后这是在替林宛檀央个高位份呢。
皇帝也索性不管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倒是笑着说:“能央神女进宫,倒是朕的福气。”
只他说这话时却不是瞧着林宛檀说的,倒是看着燕云照。
众人由凤仪宫中散去。
应锦书总觉着今日一通下来像是叫人安排好了似的,左右不踏实,又唤了春雨到身边来。
“春雨,你去太医院请两个太医来,就说我身子不适,怕损了肚子中的胎儿。”
两位太医一瞧儿,确是有孕,周太医所言非虚。
只是恭贵人分明该是假孕,周太医确瞧不出来吗?
掖庭中又传出两封圣旨:
“才人应氏,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孕育皇嗣有功,着封为美人,帝亲赐封号‘锦’。钦此。”
“贵嫔郑氏,贞静持躬,克佐精诚,德蕴温柔,着封为从四品婕妤。钦此。”
消息传到宓秀宫中时,向贵嫔正对着皇帝弹琴。
皇帝的目光由手中的书卷移开,看着向贵嫔依旧面不改色弹琴的模样说:“如今宫里一个个皆晋封了,朕倒是漏了你。”
向贵嫔将最后几个调子弹了,才回答他:“皇上不必在意,臣妾一向不愿同她们争。”
“况且臣妾确无功绩,如何能晋封呢?”
皇帝瞧着她恬淡的面庞微不可察地轻轻叹了口气,问她:“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向贵嫔看着皇帝俊秀的脸,轻轻摇了摇头:“若是问臣妾所想,臣妾见了皇上便觉得欢喜。”
“皇上要真想许臣妾什么,不若让臣妾多瞧瞧。”
皇帝有些无奈地笑笑,让她坐到身边来:“朕许了你便是了。”
“这样瞧着,可还欢喜?”
第二日清晨皇帝才离去,向贵嫔便瞒着周围一圈宫婢,悄悄向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剪玉瞧着她又将那幅画拿出来端详,替向贵嫔高兴:“娘娘,您还瞧这画做什么?如今皇上不是来了么?”
“娘娘再不必睹物思人了!”
向剪梅手上拿着的画上画着的赫然是皇帝的面容。
向贵嫔并不理她的话,只静静地瞧着这幅画。
若是剪玉有耐心仔细瞧瞧,便能瞧见这幅画的题词上写的竟是《越人歌》中的一句。
向贵嫔无意识地轻轻念出画上的题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将剪玉驱出内室,只说:“本宫要练字了。”
向剪梅练字一向喜欢单独在室内待着,剪玉听她这样说,便乖巧地下去候着了。
“玉婕妤。”肖若雪在御花园里正与林宛檀碰见,笑着对她行了个礼。
林宛檀也笑着将肖若雪亲手托起:“恭贵人不必多礼。”
肖若雪承她手起身,笑着说:“嫔妾贺喜玉婕妤晋位。”
林宛檀扶她到一旁的凉亭中坐下,柔和地笑着:“不过是承皇后娘娘怜惜。”
御花园中的梅花开了,燕云照正与芸娘流云三人一块儿出来折梅花。
流云凑在她耳边轻轻说:“娘娘,前面亭子里坐的是恭贵人跟玉婕妤。”
燕云照抬眼瞧了瞧那亭子中的两人,对身旁两个跟着的小丫头说:“我们便回吧,莫扰了两位娘娘的兴致。”
几人正要离开,却让那耳聪目明的林宛檀给瞧见了。
“燕淑仪!”
燕云照转头看向她,她又向燕云照行个礼,笑着问她:“燕淑仪怎的才来就要走了?”
燕云照抬手拢了拢斗篷,笑着回她:“原是要出来顽的,到底天太冷了些,本宫受不住。”
她这样说,林宛檀也不好揪着她不让她离去,只说:“这倒是,娘娘早些回吧。臣妾晚些便去伏莘宫里,与娘娘解解闷。”
燕云照倒没有拒绝,只说:“如此,本宫便回伏莘宫里等着玉婕妤了。”
肖若雪也知道自己如今月份不大,燕云照应当是不愿同她走近了的。
她见着燕云照向她的方向瞧了瞧,远远地对燕云照行了个礼。
燕云照也向她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礼。
临走前到底是提醒了林宛檀一句:“恭贵人有孕,莫要受了凉。”
“谢娘娘记挂,臣妾们这也便回了。”
肖若雪瞧着燕云照于小雪中前行的背影,幽幽来了一句:“燕淑仪倒是心善。”
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对身旁站着的林宛檀说。
林宛檀先是看了看肖若雪的神色,又瞧着燕云照的背影:“没有子嗣傍身,待盛宠过了,又能如何立足呢?”
两人分别,肖若雪分了些心思想燕云照的事情。
高位、没有子嗣、盛宠不再的女子,要想好好地活在宫里......
那便只有一条路,领养低位妃子的子嗣,最好还要从年纪尚幼时养起。
只这样想着,她却觉得身子发冷,忽然有些明白了皇后安排她假孕背后的原因。
这是眼下应锦书被诊出有孕,皇后想着皇上的血脉稳妥些。
若是无人被诊出有孕,不若就要从宫外抱养一个来?
届时皇后再收养这个孩子,即便东窗事发,也只是她肖若雪假孕争宠!
一个什么样的低位妃子才没有皇嗣的抚养权?
无德、有错处、甚至在冷宫的妃嫔。
皇后这哪里是教她假孕争宠?
这是要拿她肖若雪的命给她铺一通做皇太后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