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德书院,是大魏少有的女子可进的书院,实行男女分教制,分为南苑和北苑,南苑是男子院,主修经史、策论、古赋、术数、辅修骑射、棋艺、乐理等;北苑是女子院,修史、文、经、艺四门课程。
高悬的匾额下,青石阶上,众学子站在空旷的此处进行晨读。
晨读之人,大概有百余人,按身量排成四列纵队。前面的监管长正拿着总名册,还有一刻钟开始,一一点名。
"快走,快点儿!"
“急什么?还有一刻钟呢!”
“你懂什么?听说今日来了一个新学子助教,还是个女子!”
“真的假的?女子在南苑助教?”
“不知道了吧,听说是崔大儒的关门女弟子。”
“何止啊!还是武安侯嫡女!”
众学子议论纷纷,都想看看这传说中的女学子助教是何许人也。
文德音却久久未出现,众学子失望而归,去上了早课。
*
文德音手捧着两册竹简,跟在史难寻身后,到了学堂,史难寻亲自为她挑帘,她浅笑着向史难寻施了一礼,一躬身进了屋子。
刚才还有些吵闹的学堂随着她的露面瞬间变的鸦雀无声,史难寻进来,为众学子介绍道:“这位姑娘以后就是我们这门课的学子助教,你们唤她文先生便可。”
言毕,众学子站起身来,其中十一二岁的少年占了绝大多数,剩下的都是十五六左右岁的青年,拱手施礼道:“文先生好!”文德音向众学子微微颔首。
史难寻让学子坐下,开始上课……
文德音站在旁边,边拿着纸笔做一些记录。她是第一次听史难寻讲课,他将一篇简短的文章讲解的引经据典,鞭辟入里。他的讲授方式很是与他的谈吐吻合,温和且有力量。
不足一日,书院里传遍了有个女子来做学子助教的事情,三姑娘文静思听说后,忙去找她阿姐。
两人坐在庭院中,文静思依偎在文德音身侧,撒娇道:“阿姐来书院我就不怕了。”
“我来可不是给你撑腰的。”
“都行,都行。我就想阿姐陪着我,不然我在书院比在京都还无趣。”
文德音正打算打趣三妹几句,突听得越来越近的女子嬉笑声,只见回廊处有两名女子出现,身量相仿,右侧那名女子容色惊人,肤色如雪,语笑嫣然,一头墨发垂坠腰间随着步履飘动。文德音从未见过如此盛极的容貌,明明面上未施粉黛,但连书院统一的衣裳都被她穿出了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文静思悄悄对文德音道:“阿姐,她是院里出名的美人,是徽州刺史的女儿,叫阮禾凝,说话可温柔啦!”
“难怪……皖南的姑娘,腰肢里掐着水,声音里嵌着柔。”
阮禾凝好似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看向文德音这边,见她穿着书院先生的蓝色袍子,想起今日八妹不屑的念叨着“南苑的女学子助教,听说比你好看,我看你这“书院第一美人”的名头,也要换换了。”她见文德音举止端庄大方,容貌也煞是好看,名号这些虚妄她不在乎,若是能与之结识便好了。
于是微侧蹲身,行了礼,跟着那左侧的女子离开。
文静思在阮禾凝走后:“阿姐,她虽好看,但是我心里永远都是你最漂亮。”
文德音掩嘴笑,道:“静思学的越发会说话了。”
“阿姐~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觉得她不是那么好……她有一个妹妹,同我在一个学堂,叫阮禾安,那人总是奇奇怪怪的,我不太喜欢。”
能让三妹这大大咧咧的性子都说出不大喜欢,也不知那位绝色女子的妹妹是如何难缠的角色。
“阮禾安……她可是对你做什么了?”
“那也没有,只是总说些不好听的话,说我是靠阿姐才进来的。”
“你可有回怼她?”
文静思抿唇摇摇头,文德音怒气翻涌,一个刺史家的姑娘,都敢欺负道武安侯府头上来了!
三妹真是觉得自己给她介绍师父是让她入学考试放水,没有底气又不想给她生事才忍下。她原本是想在书院磨磨三妹的性子,但看到她的“懂事”此刻却觉得心酸。
文德音摸着三妹的后脑勺,对她郑重道:“阿姐一直同你说,要长大,要知礼,但绝不是要你遇到事情宁愿自己委曲也要忍让,让那些无知小人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你的入院我是同师父提过,但这启德书院,若无人脉,有几个女子可凭真才实学进来?再说,你的入学测试成绩也是真的,过了就是过了,阿姐不会联合师父撒谎。”
“阿姐……”文静思委屈的扑在文德音怀里抽泣着。
文德音心疼的顺着三妹的后背,心中对那个徽州刺史家的小姑娘,平添了一丝厌恶,心里盘算着要是遇到,一定要教训她一番。
十日一瞬划过,文德音已适应做学子助教的日子,每日定时听课,批改文章,写策论交给史难寻探讨意见,再交给师父修改补充,日子过得充实而匆忙。
今日便是一月一次的书院考试,文德音正帮助史难寻对着卷子,忽听得一学子急匆匆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文先生,你妹妹被人……指认抄袭了,正闹着呢。”
文德音笔下一顿,留下了一点墨迹,看向史难寻,史难寻对她道:“快去吧!”
文德音这才随着那学子快步到了北苑苑长处,乌泱泱的人群不可辨认文静思在何处,她只得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挤进去。
只见文静思与一长相妖娆的小姑娘跪在一处,那小姑娘手里握着帕子,声泪俱下道:“苑长,您可要为我做主!”
文德音心知三妹做不出抄袭的事情,她轻缓了几口气,免得开口气息不顺,走到苑长身边,开口道:“不知……这是怎的了?”
北苑苑长是个极为和善的老头儿,知道文德音和文静思的关系,道:“今日苑里考试,那阮禾安说文静思抄自己的试卷,只见两人确实题目和对错都相同,所以……才都跪到了这里。”
“苑长不若各审一审,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对吗?”
“文大小姐说的是,那你们两人便分别说说看。”
那跪在地上的小姑娘抢先开口喊道:“苑长,你不能让她审我,她是文静思的姐姐,当然会向着她。”
“阮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既能以先生身份站在此处,便是代表了书院。我不过做个旁听的作用,且这周围人这么多,阮姑娘还怕我偏袒不成?”文德音沉下声音,极有威严。
阮禾安眼珠转了转,并不接话,径直开始道事情的经过:“写好卷子上交的时候,文静思就坐在我前面,我收卷子瞥到她与我的答案一样,难道不是抄袭我的吗?”
文静思非常委屈开口对着文德音道:“我没有抄,我是自己做的。”
苑长看向文德音,拿了试卷递给她,她得到示意对阮禾安道:“据我所知,学堂桌高椅矮,一个考场又有三名先生督考,莫说是回头抄袭,便是瞥向旁边,都是极容易被抓到;而后面就不一样了,坐直身子,便可看清前面,若是前面无防备,更是容易看到卷子。”
阮禾安笑的狂妄,道:“你这意思是我抄袭你妹妹吗?你是不知道你妹妹在学堂是什么水平吗?”
“阮姑娘既然不承认,那就再做一次卷子,便可一探究竟。”文德音没有理会小姑娘的挑衅,看着手上三妹的卷子没有抬头直接道。
阮禾安有些不忿:“我为何要再做一次?”
文德音抬头,把手上的卷子折了几折,道:“因为这才能证明你清白啊!”
周围人都起哄道:“对,再做一次!”
“再做一次就知道谁在说谎了!”
“没错,总能记住自己写的答案吧!”
苑长安排了两张矮桌,让两人分开很远,特意把题目打乱了顺序。
文静思安安静静的接过卷子按照自己的思路又开始做了起来,阮禾安接过卷子思考了良久,也做了起来。
文德音环顾着四周,倒是没有见到那绝色女子的身影,看来她们姊妹关系也是有趣的紧。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文静思乖巧的把卷子交了上来,几乎与考试所答相差无几。
又过了小半时辰,阮禾安才将卷子慢吞吞交上来,在角落暗戳戳瞪了文德音一眼。
文德音举起两人卷子,道:“孰是孰非皆已明了,文静思对的比往常多,是因她好好用功了,而阮姑娘,不是说着文静思在学堂水平不高吗?那你怎么还抄袭她的呢?”
阮禾安道:“你血口喷人!”拿起自己的卷子,不让众人看到,要转身跑开。
文德音眼皮底下那容得她这么轻易离开,道:“时风、梦雨,按住她。”
两人不知从何处出现,压住要逃跑的阮禾安,阮禾安扭动着手臂,却挣脱不开两人的桎梏,急的快要哭出来,与刚才的假意哭完全不同。
文德音夺过她手里的卷子,交给苑长,道:“苑长,后续请您定夺吧,我今日不过是旁听。”
苑长接过,看阮禾安的卷子答得一塌糊涂,本来好看的字迹也变得难以入眼。他承认一开始确实有些被蒙蔽,若非文大姑娘过来,恐今日之事,就冤枉了文静思。
只得道:“阮禾安不守规矩,自己抄袭还敢反诬告陷害他人,书院容不得这样品行不端的女子,叫家人接回去吧!”
阮禾安听到苑长如此重罚,哭喊着叩首道:“苑长,苑长我错了,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不能回家啊!”
苑长不听,径直走开,看热闹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阮禾安见求救无果,恶狠狠地撕破脸道:“但是文静思她本来就不是通过入学测试进来的,就是现在学好了便能改变她因姐姐才进来书院的事实吗?”
文德音本觉得今日惩治已够,打算离开,听到阮禾安这话,回身对着阮禾安道:“阮姑娘这话可真有趣,你是看到文静思与你入学考试试卷不同了还是有先生提点她了?信口胡诌可不行……我看你厉害的也不用家人来接,时风、梦雨,一会儿帮阮姑娘送到她家去,顺便再问问阮大人是如何将女儿教养的如此之好!”
“是”时风、梦雨颔首领命,没有松开阮禾安的手臂,直接压着她下去。
阮禾安边被半拖着边道:“你们武安侯府仗势欺人!”
“武安侯府这势,我今天就仗了!”众人看文德音转身离开的高傲头颅,忽觉得这样张扬明艳的女子,才配得上武安侯府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