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玄大方承认:“是,因为雷击令伤我是以血为引,你身上的纹……也是因血而聚,而且这六年间,文大姑娘你也要习道术,才能更好的控制体内雷击令带来的神力。”
“那要一旬取一次血,可有损道长身体?”文德音用手撑着愈发沉重的头,接着道:“还有练习道术……这该如何?我对道术除了择吉避凶知之甚少。”
明玄看她明显打不起精神,身上盖的毯子对于山中四月的天气来说,着实有些薄了,便从衣柜中拿出了自己的大氅盖在她身上,又试了试桌上的水温,倒了一杯递给她,道:“先把药吃了,其他的可以等你身子好些,贫道再和你细说。”
文德音闻言接过竹杯,强行把丸药咽了下去。
明玄把打算给小师弟的糖拿出来,给她:“压一压嘴里的苦味。”她接过,含住。
明玄看她状态尚可,便回自己的屋子了。
春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一墙之隔,各有心思。
*
清晨,骤雨将歇。
文德音本来觉得昨日发生的事情这么多,自己一定辗转难眠,未想到一夜无梦,倒是从家里出来后睡的最好的一觉了。
用了一碗粥后,觉得力气也恢复了很多,便想起昨日还未说完的事情,让丛霜去请明玄过来。
素雪道:“姑娘,我看道长起的可早就出去了,那时天还没亮全呢。”丛霜补充道:“对,还背着把剑。”
文德音喝了点茶,漱漱口,正打算去四周转转,忽听得一声:“姐姐,你病了吗?”
只见那进观内初遇的小道童扒着门框,红扑扑的小脸在朝阳的映衬下,圆润光泽,让人看着就想揉一揉。
文德音摆手让他进来,小道童一溜烟的跑了进来,抱住文德音的手臂,文德音摸着他梳得板正的小团子,应道:“有一点点病了,不过很快就会好的,你怎么知道我病啦?”
小道童不是很想让别人摸他的头,但如果是漂亮姐姐,也可以忍耐一下。于是认真的道:“是我大师兄在药房熬药,他说是给你的。”
“药?”文德音想起昨日那略带血腥的丸药,不是说一旬一次吗?怎的又有?
小道童念叨着:“那药看起来就苦。”小道童皱着眉头,学着师父故作深沉的样子,摸着并不存在的胡子,道:“师父说越苦的药说明病得越重,姐姐你真的没事儿吗?”
“姐姐真的没事。”为了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文德音问道:“上次听你四师兄说你法号明景,姐姐觉得有些生疏,可不可以叫你的小名啊?”
“当然可以,师兄们都叫我岁岁,姐姐也可以叫。”
“岁岁啊……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师父说捡到我那天是大年初一,裹紧我的被子上绣着年兽,’爆竹声中一岁除‘,所以叫岁岁。”小道童懵懂的话语敲击着文德音的心,他天真烂漫的脸上丝毫不见被生身父母抛弃的痛楚和难过,看来这道观的师父师兄果真将他养的很好。
“我叫岁岁,那姐姐有没有什么小名啊?”小道童扯着文德音的裙摆,问着。
“有啊,姐姐的小名叫磬儿,但是不可以在外面叫,只能私底下叫。”文德音哄着岁岁。
“为什么呀?”岁岁不解的连小鼻子都皱了起来。
“因为姐姐是女孩子啊,和男孩子不一样的,这小名呢,不能让外人听到的。”
岁岁听到后,十分郑重的捂紧了嘴,然后伸出胖胖的小手指,道:“好,我们拉钩。”文德音笑着和岁岁约定。
明玄拿着一个方盘,放着一盅刚熬好的药,敲门。
岁岁听到声音,回头见到大师兄,忙扑过去,明玄半转了一下,稳住了药,也抱住了岁岁。假意嗔怒,道:“师兄说过多少次了,不准看都不看就飞扑过来。这药刚熬好,这么烫溅到你身上怎么办?”
岁岁瘪了瘪嘴,又挣脱不开大师兄的怀抱,只好强词夺理道:“大师兄你不喜欢岁岁了,你睡了这么多天,岁岁把自己的糖都留着给你了,但你从昨日就不喜欢岁岁跟着你,你变了。”
文德音等人听见稚童的指责,说的明玄活像一个抛妻弃子的人,不由得笑出声。
明玄也无奈笑笑,把药放在竹桌上,轻拍了岁岁一下,道:“哪里学来的歪理?”
岁岁小胖腿在半空中蹬着,明玄只得先把他放下。岁岁离开束缚,忙跑到门口,又回头对着明玄做了一个鬼脸,对文德音道:“磬儿,我明日再来看你。”迅速跑出去了。
众人只觉得孩童玩闹,却也有趣。
文德音闻着桌子上的药飘过来的难闻味道,对素雪丛霜说着让她们出去,再对明玄施了一礼道:“昨日还未谢过道长,今日也算补过。”
明玄忙还以一礼,道:“如此大礼贫道可受不得,你救我多次,我亦然。你我之间若要分个恩施礼重,怕是要辩个几天。”
文德音见明玄脸上的坦荡,也不好再谦恭,只得道:“昨日情况特殊些,也未与道长细说这解毒之法,今日精神好些了,也想问问道长我还需在观中休养几时,也好向家中修书告知。”
“昨日和你说了丹药的事,这不是急事,眼下更重要的是,山中适宜修炼,文大姑娘若是下山无要紧事,须得在山中同我修习一些道术,还要配合喝的药,约莫三个月左右,但具体还是要看你习道术的悟性。也仅需简单的符篆可用,剑术会些,可克雷击令的反噬便够了。”明玄将事情细致的同文德音交代清楚。
明玄拿过竹桌上的药盅,打开,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文德音不知为何,闻到就觉得恶心。
“趁热喝,药效会好些。”明玄提前拿出了准备好的一袋蜜渍果子,一同递给文德音。
文德音屏息一饮而下,拿了一颗果子咬了口,又酸又甜的冲淡了些胃里的不适,又对明玄道:“近日要麻烦道长了,不知近日安排如何?我也早做准备。”
“明日开始,你便同我一起早起,你的身体还是有些羸弱,便先从基础的带着沙袋跑步开始。早饭后便给你讲解一些道经,晚些便在我书房抄写一些我给你的书籍,有何不懂得也可及时问我,余下的时间你也可随我听师父讲经,也可修养身心。”
文德音听着这安排还好,比她在启德书院的忙碌差远了,自己应该是可以的。她边思虑着三妹的事情该如何写信安排,边点头。
“那你可以同我去书房熟悉一下,看看可有不适应?”明玄收起药盅,说话声打断了文德音的思绪。
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书房,文德音看书房架子上书籍按照书脊绳线的颜色,分为黑、白、麻三个大架子,每个大架子又根据具体书籍的薄厚、高低整齐排列着,最下面的是最厚重的最高的。
莫说文家,便是宫里的藏书阁,她也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摆放,一本书的上下册都不放在一起,这么多书,他真的能都找到吗?
却见明玄迅速找了六本薄厚各不相同的书籍,看向文德音道:“先看这些,一个月可以吗?”
文德音被他这查找速度惊了一下,好吧,她向来被称作博闻强记,但是面对明玄,突然觉得有些愧对了。不过一个月六本书,她倒是很有信心的应下。
明玄没将厚重的书放到她伸出要接的手,反倒径直走到书房架子后的书桌上,放在上面,对文德音道:“山上没有多余的书房,这些日子只能委屈你暂用我的书桌了。”
文德音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看着一尘不染的桌面,若不是毛笔尖的损耗和桌子边角的深刻木纹,她都要以为这是新准备的。想起刚才他拿书籍的时候,还垫了一块巾帕,看来是极爱干净的。
明常在书房外大声疾呼:“大师兄,我的丹药怎么不管用啊!你替我看看吧,大师兄,大师兄……”
明玄听见四师弟的求助,只得对文德音道:“文大姑娘,你若是无事就先行在这儿看会书,若有何需要添置的,也可对我说,我下山给你买些。”
文德音福了福身,明玄拱手,便出去解救四师弟了。
文德音认真用帕子擦了擦手,翻开了第一本书《道德经》,这书她在启德书院只是浅尝辄止的看了几眼,如今也要细细品读了。
正看的入神,忘记过了多久,忽听得一清冷女声问:“你是谁?怎在明玄的书房?”
文德音收起正读到未尽兴时被打断的不悦,抬头望去,眼神微微一滞。
只见一个头带妙常髻,身穿一件道士常服,手执拂尘的年轻女子,正面无表情的站在书房门口。她双眼寒冰一般看着文德音,好似她是什么死物,清丽的容颜因清冷的气质平添了几分神圣之气。
文德音笑盈盈的迎上去,端起了清贵人家知礼优雅的贵女范儿,挑不出错的施了平辈礼,这才开口道:“我是武安侯之女,虽不知,道姑是何人,但来寻明玄却不巧,他刚出去没多久。至于我在这儿做什么?我想道姑看见了,我在读书而已。”
南玉看着文德音说完便坐在书架侧面摆放的棋盘处,她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也没有刻意掩饰她与明玄相识,似乎她才是与明玄相识更久的人。
南玉压下心中诸多莫名情绪,面前的女子,拼口舌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于是便甩了一下拂尘,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文德音看见南玉离开的背影,紧抿着嘴唇,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