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玄紧闭双眼,姿容清冷,气韵出尘,一身青色道袍愈发显得如谪仙人。
文德音克制住心中百味,看着明玄问道延:“他……这是怎么了?”
“他从你初醒的日子便如此,到今日已然六日,无论如何都叫不醒,这也是贫道为何叫你来此的原因。”
道延看文德音疑惑,从空中一抓,本来应在密室外的令牌转瞬到了他掌心,道:“它叫雷击令,是上古神器,正因它的妙用,你才能重活一次。而明玄是神器之主,他前世为保你性命将神器的一部分法力加注你身,却也因此神器分不清哪个是他,才昏睡至今。”
“那如何才能救他?”文德音担忧问道。
“贫道测算,只要在你生辰午时在你们俩周围布下雷阵,你用雷击令东侧青龙纹刺破你身上生长的花纹,再用另一侧白虎纹刺破他身上的心口,其余贫道自会助你,他就可以醒来。”
她从未听过如此骇人救法,但道延为明玄之师,想来也不会害他。于是道:“明玄救我时未曾犹豫,今日能有幸还恩,小女子义不容辞。”
道延笑眯眯的摸着胡须,慢条斯理的道:“那贫道便不与小友寒暄了,这间屋子就是贫道为今日做法特地布置的,小友可自行准备,贫道会在外间设下雷阵结界,等正午时分,这屋子会失去光亮,那时还请小友用贫道所言之法施救。”
文德音点头,道:“道长放心,德音一定会竭尽全力救醒明玄。”
道延将雷击令递给文德音,道:“那贫道在外殿静候小友佳音了。”言毕,身形迅速模糊消散在密室。
文德音坐在玉石床旁静静的看着明玄,明玄面色如常,若不是知道他昏迷,还以为他只是睡熟了。
她伸手向明玄的外衫探去,除了爹爹和兄长,她还未碰过其他男子的上身……
但想到前世仅帮明玄逃过追杀,便被他救下重生,甚至因此他还晕迷不醒。自己若此时还顾及什么男女大防,岂不是过于迂腐。
文德音深呼吸了几个来回,不过就是同爹爹一样,把他当爹爹就好了,没什么的。
忽听得外面雷声大作,屋内的灯火也忽明忽暗。
不能再耽搁了。
文德音准备了几次还是先脱下自己的外褂,解开上衫,露出绣着海棠花的肚兜边儿。
又叹了口气,十分后悔,刚刚应该让道延道长帮他解开衣裳的。
她双手颤抖的解开明玄的衣带,面颊蓦然涌上了两朵红潮,呼吸也变得急促,拉开里衣,扭过头不敢直视明玄,长舒了一口气。
他与爹爹还是不一样的。
紧握着雷击令,紧张的手心都在这冰冷的玉石床上沁出了汗。
“咔嚓”一声雷声巨响,屋中灯光也随之熄灭,只剩微弱的一根细烛火摇曳。
文德音狠了狠心,看准“红雪莲”的中心,拿住雷击令笔直刺下,忍不住疼的出声:“嘶~”,又不敢耽搁,确定血染上雷击令的青龙位,立即一手把住明玄的里衣,一手拿稳雷击令掉了个头,刺向明玄。
只见那雷击令像嵌在了明玄心口处,文德音见不好,想用力将其拔出,但那雷击令却像有了生气般,将文德音手心的余血也吸了进去。
直到两人的血液融合,雷击令迸发出刺眼的金色光芒,从明玄身上脱落,飞升到上方。
文德音试图用手臂挡住这光,只见那雷击令,在半空化成一个圆形的符篆,符篆上刻画着繁杂的符号,金光也不再刺眼,收敛着,符篆渐渐变成了黑色,突然坠落。
落在明玄身上,绽放出耀眼夺目的白光,将两人笼罩。
文德音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乏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还是那间密室,挣扎着想起来,却只觉得脱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青色道士外衫。
“你醒了!”只穿着里衣的明玄背对着文德音,转过来退开一步,附身鞠躬道:“今日多谢文大姑娘搭救。”
文德音攥紧了自己的上衫,轻摇了摇头,道:“道长不必客气。”看着丢落在玉石床角落的外褂,一时竟连起身都困难,只得羞赧道:“道长可否把我的衣裳递给我?”
明玄长睫轻颤,手里的拂尘一时间都觉得手柄处发烫,抬起头,抿着嘴,反手拿过衣裳递给了文德音,又十分重礼的转过去。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个无形的屏障,半晌,听的后面没有动静,明玄用手指轻捻着拂尘,硬着头皮道:“文大姑娘你可穿好了吗?这屋子寒凉不宜养伤,还是尽早出去为妙。”
“好了。”文德音看不清衣带,只得凭着微弱的光亮找到带子系上。
触着身下冰冷的玉石床,也不知心口的伤如何了。
看着明玄背影,知这密室过于简陋,估摸着明玄醒来便等着自己,没有贸然将她抬出去。
她不知为何浑身疼痛,莫说走动,便是轻轻挪动一下,都觉得如同针扎一般。只好难为情的小声道:“但我现在没什么力气起来,可否劳烦道长扶我一下。”
文德音勉强在明玄的搀扶下迈开一条腿,下一秒就摔下了床。
幸得明玄扶住,明玄看到文德音的脸颊的冷汗都已浸湿了额间的碎发,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低声道:“文大姑娘,再耽搁下去,贫道怕你身体支撑不住,只能得罪了。”
然后把文德音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轻松背起了文德音。
明玄根据风口,在黑暗中辨别着方向,却觉得心口处的伤更严重了,不然怎么会跳得如此之快呢?
文德音在明玄背上小心呼吸着,罢了,形势所迫,所幸知道的人不会过多。
道延正在内殿等着,只见明玄只穿着里衣背着虚弱万分的文德音出来。
明玄见到道延,忙想行礼,但有不便。
道延看出徒弟的窘迫,道:“这个时候就不要讲那些虚礼了,小友的情况我早有预料,你先安置小友到你的院子里那间空厢房去,一会儿再来找师父。”
明玄颔首应:“是。”便背着文德音出了内殿,径直往他的院子走去。
素雪见自家小姐被一个陌生男子背着,忙迎上去,带着极大的戒备对文德音道:“姑娘,这是……?”
文德音知素雪是担心自己,忙道:“无事,只是治疗之后有些许脱力。”又向素雪介绍道:“这是明玄道长,今日多亏他了。”
明玄看文德音气定神闲的样子,这话倒也不算说谎,也只好应下这说法,向素雪一颔首,当作施礼。
素雪还是放心不下,但只好对着明玄福了福身。
明玄将文德音送到榻上,素雪跟在后面小心伺候着。
文德音吩咐素雪在院子里守着,待素雪走远后,才对明玄道:“道长,不知为何我会如此浑身无力?”
“雷击令是滴血认主,贫道当初把它给你的时候,带了我的一缕道魂进去,希望能护佑你躲过大劫,却未想到恰逢那时开启六合重生阵,便把你带回来了。刚才的雷阵为的是还我道魂,但那雷击令的神力收回应是夺了根基,恐伤了你根本。”明玄皱着眉道。
文德音看明玄内疚,深知此事非他左右,但救他之事本就是自己自愿,若有何差错,也怪不得他人。
明玄正色道:“但若是不收回,你也不能控制雷击令,它会吞噬你的神智,侵入你的身子,成为你。”又对文德音保证:“既然我可以救你一次,就不会看着你痛苦度日。我知道一些法子,但是危险未知,可能要和师父商讨出个万全之策。”
“我信道长。”文德音浅笑着看着明玄,明玄此刻脑海里只有一句:容止若思,言辞安定。
是因雷击令的作用吗?他为何觉得自己能觉察到她内心的波动。
“那我先去找师父了,今日确实耗费精力,你也先歇着吧。”明玄嘱付完便出了院子。
文德音这才看了一眼她的衣带,这凌乱中似乎还是个死结,怪不得素雪见她神情那么不对。
她只得解开,想看看那朵“红雪莲”怎么样了,却发现只是颜色变得浅些,还是红色,纹路还未消失,一时竟有些失落。
丛霜端着一碗乳酪进了屋子,道:“这山上也没有什么温补的,我用羊奶做了点乳酪,姑娘多少用些。”
文德音就着丛霜的手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了。
丛霜看着斜卧在榻上,昏昏沉沉的文德音,十分有眼力见儿的给文德音掖了掖羊毛毡子,退下了。
出了院门,才问素雪:“姑娘这到底是个什么病?怎的从内殿出来看着像更严重了呢?”
素雪说起刚才看到明玄背着衣衫不整的文德音,丛霜忙告诉素雪:“这话可不能让第三人听见,姑娘自己来道观本就不合规矩,若是这话传出去,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素雪意识到事关重大,更谨慎的点了点头,道:“我不会乱说的,这话会烂在肚子里。”
*
道延在明玄走后,点燃了一枚符篆,测算两人的运势,看那灰烬落地后居然是并蒂莲的形状,道延笑着念叨:“有趣!有趣啊!”
两人不但有牵扯,居然还有情结!
他确实想看那冷静自持的徒儿如何为女子深陷情网,时也命也,皆为命数啊!
一个半时辰后,天色渐晚。
明玄拿着丹药敲敲文德音的房门,却无响应,他突然想起师父那句“病体孱弱”,忙慌乱的冲进了屋子,却发现文德音只是睡着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唤醒了文德音。
文德音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清醒了片刻,问道:“是找到解决之法了吗?”
明玄看着与常日里端庄大方的她不同的小女儿神态,不由得勾起嘴角道:“是的,找到了。”拿出丹药,道:“这个丹药一旬一次,六年方可根治。”
“要这么久。”
“对,而且每次都要新鲜的,无论在哪儿,我会赶在你需要之前送去的。”
文德音接过丹药在鼻下闻了闻,有淡淡的血腥味,加上那句“新鲜的”,她有个不太好的猜测:“这丹药,不会是用道长的血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