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音不能将重生之事和盘托出,只能试探着道:“阿娘,我自是明白自己的婚事多重要,所以才不能贸然结亲。文家在朝中一向中立,太后若有心相看女眷,也只会是为太子选人,皇上正值壮年,文家可不能随意应了太后。毕竟,太子是太子皇帝是皇帝,对吗?”
宋氏放下搭在她肩头的手,轻轻点了点头,认可了文德音的说法,但又无奈苦笑着道:“想要不得罪的回绝太后,也并非易事。”
“我心中有些章程,若阿娘信我,可将文府的暗卫先借给我几人。”
“要暗卫做什么?”
“阿娘放心,我万不会伤了自己,要暗卫也是自保为上。”
宋氏思虑了一下,这才从绣盒中翻出一个玉石,一掰开里面藏着一个骨哨,“这是号令暗卫的东西。”说着吹了一声,哨声短促,屋内突然出现了两个身着玄色紧衣的男子,气息几乎无所觉察,其貌不扬极易隐藏。
“你们俩从明日起就跟着大小姐。”那两人站在宋氏身后,冲着文德音拱手施了一礼。
宋氏将骨哨郑重的交给文德音,“记得,万事处理不了还有娘亲,不要自己扛。”
在百桃园里聊了半响,文德音便起身出了主屋。
到了门口她却停下了脚步,握紧了口袋里的骨哨,想起兄长信上提到的给三妹找学武师傅,正好今日她休学问问她有何要求,于是她转身回头走向偏院。
三妹院子里小丫头们正在清扫庭院,看到文德音忙要进去禀报,文德音用手指比了“嘘”声,怕打扰三妹的清梦。
小丫头忙噤声退开几步,让出门口,让文德音和素雪进去。
文德音悄声走到主屋门前,却听得屋内三妹抽噎了一声道:“如霜你轻点,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文德音听的疑惑颇深,等不及素雪替她挑帘就亲自挑帘进去问:“什么事还要背着人?”
却见三妹听见她的问话,迅速的翻过身盖上了被子,如霜慌忙的往怀里揣着什么并用袖子掩盖着,但空气中伤药的刺鼻味道和滚落到文德音脚下的木塞子却暴露无遗。
文德音弯腰拾起木塞子,忙几步上前极有威严的道:“在藏什么?”
三妹文静思没有回答,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径直掀开三妹文静思的被子,这才看到她手臂处的有三五道红痕,在素白的手臂上愈发显眼,白色的药膏还未抹匀。
文德音心下一惊,忙关切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三妹装死不做声。
见状,她转头对如霜呵斥道:“你怎么照顾三姑娘的?”
如霜忙跪下,吓得不敢回话。于是她刻意对如霜逼近,道:“那就罚你今日跪到三姑娘愿意说为止。”
三妹文静思这才把被子拿下,漏出扎着两个福包的小脑袋,发丝凌乱,瘪着嘴道:“阿姐你不要罚如霜,我说,我说。”
文德音轻叹了口气,看了素雪一眼,素雪忙拉着如霜出去。
如霜刚出去还未等到文德音开口便又回来了,忙将怀里藏的伤药放到了塌边的小桌上,低头不敢看盛怒的大小姐,再次躬身出去了。
“说吧,怎么弄的?”
文静思抿着嘴,见阿姐半眯着眼看着她,本就心虚此刻更是害怕,与阿姐对视了几眼,突然落泪小声嗫嚅着道:“是五公主,我们课上练鞭子,她说先生扎的草人太过死板,想比武,然后就逼着我和她对打。”说完就抱着被子将头埋的更低了。
文德音自是知道五公主向来跋扈,但是未想到她敢对三妹出手,轻抚着文静思的鞭痕,虽有些红肿但并未见血,想来这五公主是存心侮辱,却不敢伤她。看着三妹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拔高道:“荒唐!你就站在那里任她欺凌了?”
三妹文静思却不再开口,抽泣着。
文德音更是后悔没早日发现,前世还不知这傻丫头吃了多少苦头,怪不得本来活波可爱的小姑娘在宫中做了三年伴读便死气沉沉的,她拿起如霜放在小桌上的伤药,轻轻涂抹在三妹的伤口处,压下眼眶的湿意,哑着嗓子问:“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人?”
三妹文静思这才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之前五公主撕过我的书,我回来与阿娘说过,阿娘要我忍耐。既然说和不说一样,就……不说了。”
文德音摸着三妹文静思的福包,心中酸涩难忍,这竟然已不是第一次了,她前世都在干什么?连她妹妹这般受辱都不知道。
她板正三妹文静思的身子,难掩情绪道:“今日阿姐告诉你几句话,你要认真记得!武安侯府的名头,是文家列祖列宗用性命拼来的。祖父也好,父亲也罢!他们的战功是一刀一剑在战场上换来的,不是宋氏皇族给文家的滔天富贵,而是因文家,宋氏皇族才能坐稳这江山。”
文静思讶异的看着阿姐,攥紧了身侧的被角,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背却挺得笔直。
她轻揉着三妹的伤痕,让药膏更快的扩散开:“阿姐今日同你说这些,不是叫你仗着家世背景便与人比凶斗狠,而是要你知道你身后是武安侯府,是阿姐!你是武安侯府嫡女,你今年才八岁,莫说是大你四岁的公主,便是更加尊贵的人,也不能将你当作奴才一样,任打任骂。”说到最后,眼泪大颗的顺着长睫滴落到三妹的手臂上。
长姐如母,文静思委屈的靠在她的身上,无声的落着泪。
文德音拍了拍文静思的后背:“这事你不必管了,阿姐会替你解决。你安心在家中养伤,好好想想阿姐今日对你说的话,等我从宫中回来,再来找阿姐。”
文静思听话的点点头,文德音忍住心头酸涩,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安顿好三妹便出去。
她路过如霜的时候道:“静思年岁小,身为她身边的大丫鬟,你就更要警醒些。若再有今日之事,一定不能听静思的,速来望竹轩禀报。”
如霜忙跪下,应是。
这才同素雪回了望竹轩,走到快进门厅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她对素雪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竹林里走走。”
素雪福身应是,便回了院子。
文德音走向竹林处,只见一个男子背着手站在石阶上,丛霜立于其侧面。
丛霜见文德音忙迎上来对她道:“大姑娘,就是这人了。”
闻言,文德音顺着丛霜身后望去,只见那男子转过身来,面相上极为和善,身量中等,笑咪咪的拱手道:“大姑娘……”
“丛霜,去院子里沏点茶过来。”
文德音见丛霜走后,才将他扶起:“不必多礼。我知你是兄长留给我的人,今日叫你来是想了解一下,不知你手下有多少人手,都可做些什么?”
“大小姐说笑了,荣升的本事,从不在于手下有多少人手,而是走街串巷打听消息的本事。这京都内……无论茶馆酒楼镖局赌坊还是各官家府邸的消息,只要您想知道的,荣升都能尽力而为。”梁荣升颇有信心的回答。
文德音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见他进退得宜,有心提拔他:“正巧眼下我有两件事需要你去做,若是办的漂亮,以后你也不必做文家的护院,只跟着我就行。”
梁荣升知道文德音这是用事考验他,态度愈发恭敬:“大小姐有何事吩咐就是。”
“一是查清当年我奶娘离府真相,二是盯着城东的花锦阁,有没有在寻什么人,最好是拿到他们找人的画像,赶在他们前找到这名女子。”文德音声调沉稳,心里盘算着,嘴角浮起一丝冷意。
花锦阁,是大魏的第一青楼,前世她嫁给宋子逸时才知道,这地方就是他的情报楼,掌握了朝中重臣的要害——外室女多居于此。而现在正在找的女子,正是当初宋子逸费心培养了两年献给皇上的,长相与先皇后有七八分相像,脾气秉性更是像了个十成十。太子与宋子逸,自从这女子的出现,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就失衡了。
今生她不但要在宋子逸之前找到这个女子,还要破坏宋子逸的夺嫡之路!
梁荣升疑惑……花锦阁,那可是烟花之地,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查这个做什么?但他心知不能过多打听主家的事,办好才是要紧事,想到临行前世子的嘱托,更是不敢小瞧大姑娘。
“这两件事查的越快越好,且……我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文德音用手指轻轻点着手臂,微挑着眉道。
“大小姐放心,荣升一定将事情办妥当。”梁荣升保证,拱手施礼退下。
文德音也随之出了竹林,看着丛霜已端着茶盏许久,端起喝了一口道:“回去吧。”
丛霜看着大姑娘笔直的背影,忽然有一种看不懂的感觉,姑娘好似一夕之间长大了许多,步伐都透着沉稳……
文德音回屋后,斜卧在罗汉塌上看祖父写的兵法。
秦嬷嬷上前讨好问道:“这日头都下山了,姑娘还看书呢,伤了眼睛可怎么办?”
文德音没有搭话,半抬着眼皮,反倒说起了:“嬷嬷年纪大了,明日登山也多不便,便让素雪她们俩个随我一起吧。”
秦嬷嬷面色微僵,应是。
看秦嬷嬷的神情,想来是素雪把今早她说的话告知了秦嬷嬷,既如此,就看看梁荣升查出的情况再说,若真是别人收买了文府的家奴,那她一定不能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