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温娴抬起头,警觉地看着周围问道。
屋内一切如常,看着并无别人。
“不用找了,你找不到的。”那人答道,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什么意思?你何必藏着掩着,我都死了,对我使这些小把戏还有何意义?”温娴现在是彻底躺平,平静地认为自己已经死去。
“我在你的脑海里。”那声音缓缓说道,似乎在期待着温娴的反应。
温娴却令这个声音的主人失望了,她捧住自己的脑袋道:“这里?”
温娴笑了笑,她觉得无所谓,即便这个人撒谎,她也无所谓。
“你不害怕?不觉得奇怪?”那声音反问道。
“为什么要怕?还有比死更可怕的吗?”温娴回答道,她自己就是个死人,还要怕谁,从没听过死人会再死一次的。
雕花木门被轻轻打开,一个端着什么东西的年轻女子走进来。
温娴一眼就认出,这女子是她曾经的侍女春来。
春来端着碗鸡汤,看见温娴醒着,急急忙忙跑过来。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春来情绪激动,语气带了些哭腔地担忧道。
“咦,春来,你也死了?”温娴好奇地问道,语气中满是惋惜。
温娴记得她死的时候,春来早已许配给了人家,应当过着夫唱妇随的平凡日子。
“小姐,你在说些什么?”春来跺了跺脚,朝地上呸了几声,似乎是要甩掉这些晦气话。
“你变年轻了?虽不知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但我在这里也是无依无靠,现在还能和你搭个伴。”温娴悲伤地说道。
春来听了一脸莫名其妙。
脑海里又传来刚才的女声:“你莫不是个傻子?”
“你傻子,你五服内全是傻子!”温娴从没这么痛快地骂过人,活着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规矩要遵守。
春来听见温娴的话,顿时呆住,她服侍小姐这么多年,从没见小姐说过一句粗话。
她断定小姐是摔坏了脑子。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侯爷。”春来看她家小姐不正常,尽说些疯话,赶忙要去搬救兵。
温娴没让春来走。
“春来,你有听见什么别人的声音吗?除了你我的?”温娴拉住春来的袖子问道。
春来抹了一把眼泪,惊恐地看了看四周说道:“小姐,你别吓春来了,你可真是摔坏了!呜呜……小姐,什么声音?这里哪有别人的声音啊!呜呜呜……“
“你想想,刚刚真的没有人说什么真的什么的?“温娴还是无法相信,又再问了一遍。
“小姐,都是我不好!你掉进小荷园的荷塘里,吃了不少苦!呜呜……小姐别怕,春来这就去找侯爷来。”说完,春来甩来温娴的手,快步跑了出去。
看来这声音只有温娴自己能听见。
春来说的落水是什么?
人死了要么羽化成仙,要么下地府投胎,她临死的时候戾气那么重,多半是到了地府,可这阴曹地府还有水池?
什么水池?难道是什么喝了让人失忆的池子?
温娴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此时身在地府,所以她的想法越来越离谱。
真是有些病得不轻。
很快永南侯就来了。
中年男子伟岸的身躯让温娴觉得安心。
永南侯心疼地望着女儿,将温娴说的胡话尽收耳中。
“父亲啊!你怎么也死了!你不是和母亲一起回封地了吗?”
“母亲呢?母亲不在,看来母亲还活着。”
“一家人可以一起上路了!”
“父亲,是谁害的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
永南侯一声叹息,隔天便请了个大师到府里念经。
他不信这些,但也不得不一试。
盈香院贴着黄符,桃树上,假山上,柱子上,走廊上都是。
一个身着黄色袈裟的老和尚带着几个瘦高的小和尚把温娴围在中间,温娴此时被绳子绑起来放在垫子上,院里院外全是和尚念经的声音。
呜呜哇哇地,听得温娴头晕眼花。
“松开,快给我松开!这里怎么还有和尚,什么时候开始和尚死了也要下地狱?”
“为什么绑我?敢绑我?”
“老秃子!带着一群小秃子!敢绑我,知道我是谁吗?”
温娴仗着自己死人的身份,不再忌讳世俗礼节,毫不客气地对大师进行了羞辱。
声音还挺大,周围念经和尚的眼皮都不自觉抬了抬。
不知道这群秃子要念到什么时候。
“你这样子,活像是乡野泼妇。”脑海中的女声突然响起。
被秃子念经,温娴差点忘了脑海里有个声音。
“泼妇?从前我也当过知书达理的闺阁小姐,可又哪里有当个泼妇畅快?”温娴反驳道,前世她一直都是个懂礼数知分寸的人。
“……如今没有一点闺阁小姐做派。”女声听起来有些无奈。
“我生前可是……”皇后,乾国还有哪个女人比她更有做派。
温娴没把话说完。
她生前是万民爱戴的一国皇后,最守礼仪规矩的人,可她想到前世活得再好,到了这里也是一无所有,她便住了口。
“生前是什么?我都知道,皇后嘛。”那女声说道,她知道许多温娴的事,但温娴并不知道她的。
“……往事不可追,反正我是死了,被毒死的。”温娴说道,她又想起前世那种药水腐烂全脸的刺痛来,不禁汗毛倒立。
那声音没再响起,在她看来,温娴临死时受的那些苦她也同样感受得到。
不知想到什么,温娴却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大声喊道:“我说我死了,我已经死了!”仿佛要把所有委屈都宣泄出来一样。
念经的和尚们略微提高了音量。
脑海里的声音淡淡地说道:“不管你从前如何,既然你现在活着,就该拿出些志气。”
“你什么意思?”温娴问道,那声音说出了她此时最想听到的话语,她不是没有过猜测。
住在盈香院里,总让她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那种感觉充满着生的气息让她仿佛回到了从前。
“字面意思。”那声音不屑道。
……活着,是温娴在内心的渴望,她盼望着自己没死,当有声音说出那几个字以后,她又觉得难以置信。
可死人还会感到饥饿和疼痛吗?她觉得有点饿。
死人是没有感觉的,不用吃喝拉撒,当然也不会饿。
她这两天吃得可不少,现在手也被绳子勒得有些疼。
要是没死呢!
这个念头一起,温娴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围仿佛一下静止了,她听不见和尚的念经声,一切都安静得出奇。
温娴向四周看去,这里是她得家啊,熟悉的蓝天和碧瓦,雕梁画栋,是熟悉的永南侯府盈香院。
这就是她的家,她该是活着。
温娴思考的这一会,和尚们看温娴安静下来,说是化解已经完成,就让人把温娴带回了屋内。
从这一刻起,温娴眼神开始湿润,她一言不发地任由侍女把她带回去。
她没死!没死!
春来为她掖被子,她眼神炯炯地看着春来,期盼地问道:“春来,现在是什么年份?”
“现在是合德二十年。”春来对小姐的问题有问必答。
合德二十年,按照这个年份来看,她如今的相貌和处境确实是对应的,这一年她满十四岁,还待字闺中。
“春来,你发誓,你没骗我!”温娴高兴地说道,她还是半信半疑。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嗯?……”春来差点又要哭起来。
温娴没马上听到春来发誓,有些着急起来。
“快,你快发誓,没骗我!”温娴急道,她生怕春来真是哄骗她的。
“好,小姐!好,我发誓,我春来对天发誓,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春来坚定地说道。
这下温娴才放下心中疑虑。
她很快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
“你之前说我是落水了?是怎么回事?”温娴问道,她急于了解一切,重生让她高兴得流泪。
“小姐,四日前你追纸鸢的时候不慎落水,是晋国公世子把你救起来的。”春来一五一十地答道。
提到晋国公世子,春来眼睛里带着几分欢喜。
世子?该去好好感谢世子一番。
温娴突然想到,自己可以报仇雪恨,还能圆了前世心愿,很快就是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温娴放声大笑。
“小姐,小姐,你……”春来有些后怕,担心温娴又是犯了疯病。
温娴收住笑意,既然她还活着,那就得遵守礼节,做个懂规矩的闺阁小姐。
“春来……放心,我没事,那个大师真有本事,等我再好了定要亲自致谢。”温娴微笑着说道,大师有没有本事不知道,但她活着是真的。
她脸色突然一变,又想起自己骂大师是秃子还被大师听到的事,尴尬地说道:“算了,改日定让父亲重金酬谢。”
春来看着温娴快速变化着的脸色,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到落水。
温娴从小金尊玉贵,很少有受伤的时候,落水就是个例外。
在十四岁那年。
庶妹送给她的纸鸢掉了,她来荷塘这边寻找时不慎失足落水。
荷塘不算深。
事发突然,她在荷塘里挣扎几下,掀起的泥水迷了她的眼睛,慌乱中喝了几口水就没了意识。
温娴躺了三天才醒。
后来说是被晋国公世子救了,也是现在这个情形。
毛氏还亲自上门致谢,温娴身体虚弱,就没有一同前去。
春来离开后,温娴躺在床上休息,却越想越不对劲,如果她还活着,那她脑海里的声音又是什么。
“你出来。”温娴命令道。
“你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为何在我脑海里?”温娴一股脑地问道。
那声音没有立即回复。
“你病刚好,这就开始质问我了?”那声音回答,语气带着浓重的不悦之意。
“嗯……这是我的身体,你若真的存在我脑海里,我便有权知道你的一切。”温娴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声音似是思考了片刻:“……我名如雪……一醒来就在你的脑海里了。”
“这是怎么回事?”温娴质问道,她觉得这个自称如雪的声音在乱说。
“呵!我只说最后一遍,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如雪怒道,似乎她也不愿意呆在温娴的意识里。
“你说你是我?那我问你,我叫什么名字?我最喜欢的首饰是哪件?”温娴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想相信这种胡话。
“我哪知道?”如雪愤愤道。
“你不知,那还你是我,我是你的?”温娴指责道。
如雪对温娴的话很不满意,不再出声。
温娴自顾自道:“我名温娴,最喜欢的首饰是累丝凤尾金钗,你所说的这些,我可从没听过,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警告你,不要对我产生任何不好的念头。”
温娴。
如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过了一会,如雪忍不住问道:“现在是合德二十年?”
“当然。”温娴答道。
倒要看看如雪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个字,在如雪心里搅起滔天巨浪,她严肃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无半句虚言。”温娴坚定的语气让如雪不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