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

桑衿压低声音，抬手指向前方，说：“跑！快跑！”涤恶吃痛，箭一般向前疾驰，越过山涧，向着前面黑暗的山林急冲而去。而她将地上的顾伏桦尽力拖起，藏到溪边灌木丛之中，自己蹲在他的身边，屏息静气，睁大眼睛看着外面。

两骑马匹从后面的山间冲下，越过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向着前方涤恶奔逃的方向追击而去。一人率先追击，另一人搭上响箭，向着前方射去，一点火光在黑暗的夜空之中向着前方画出一道明亮的光线，如同一把弯刀划开了夜色，一闪即逝。

她又在灌木丛后静静地等了许久，直到马蹄声再也听不到，周围一切安静如初，她才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从灌木后出来，只能坐在顾伏桦身边，将刚刚忙乱中移位的草药又给他紧了紧，看见他后背的血没有再渗出来，才略为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外面的小溪。

这一看不打紧，她顿时吓得差点跳起来。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她藏身的灌木丛之前。他手里牵着一匹马，显然也是追击的人，但不知为什么，没有跟着那些人追击，反而留了下来。

而此时，他正站在月光之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月光已经西斜，从他背后逆光照过来，他脸上蒙了黑布，只有一双晶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桑衿一时只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只能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昏迷的顾伏桦身边。

他的目光终于从她的身上移开，看向顾伏桦，然后压低声音，缓缓地说：“王爷顾伏桦。”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徐州口音，正是刚刚命令所有人追击他们的那个人，应该是杀手中的头领。

桑衿脸上涌起恐惧，似乎想要站起，但脚下一软，竟跌坐在了顾伏桦的身边。他抽出腰中剑，一步步向他们走来，逆光之中他的身影遮住了月亮，黑影逼压在他们身上，令桑衿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过，盯着顾伏桦，手中的剑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向着他的心口刺下。“我知道你是谁！”她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他顿了一顿，目光冷冷地瞥向她，却没出声。

“你变换了声音，故意用徐州口音说话，是想让我们误以为，你们是庞勋的旧部，为了故主而击杀顾王爷，对不对？”

他一言不发，只将自己的剑尖移过来，对准了她的脖颈。她胸口急剧起伏，因为脖子上的剑而呼吸不畅，喉口也几乎哽住了，变得低暗下来：“可其实，我知道你是京中人，而且很可能，是禹城十司出身的，因为......”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嗫嚅着，仿佛因为恐惧而无法大声说话。

那人便弯下腰，低头靠近她，想要听清她所说的话。

“因为，你在拔剑的时候，大拇指要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捻......”她说到这里，他才恍然大悟，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持剑的右手。只不过这一错眼的工夫，他骤觉眼前一花，桑衿已经从灌木丛后一跃而出，抓起一把沙土向他的眼睛撒去。他反应极快，一个翻身立即避开，然而终究距离太近了，他的眼睛闭上的瞬间，左肋已是一道冰凉滑过。

虽然闪避开了要害，但左肋被划破，鲜血已经狂涌而出。他捂住自己的左肋，不敢置信地连退了两步，在这样的境地中，他眼睛无法睁开，一手握剑，一手捂伤口，他只能手中挥剑急守，不让她迫近。只听见桑衿说道：“禹城十司的佩剑吞口，都会有一个卡扣，以防在闹市滑脱，同时也对随手拔剑的行为予以训诫。

所以禹城十司的人拔剑时，都会下意识地先用大拇指捻开那个卡扣――而你，一个徐州来的庞勋旧部，怎么会有这样的习惯动作？”他一声不吭，捂着自己的左肋，感觉到剧痛彻骨，已经站不住脚，只能靠在身后树上，尽最后的力气给自己封闭了穴道止血，一动不动地瞪着她。手中的剑虽然还握着，可身体剧烈颤抖，已经彻底无力了。桑衿将自己的外衣又撕下一条来，向着他走去。

他瞪着她，却一言不发，也不出声，只有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却并不是恐惧，也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无奈与错愕。桑衿才没空琢磨他的眼神，走到他身前，先一脚踩住他的剑，然后另一脚狠狠踹在他的手腕上。

无论他怎么强悍，这一下都不由得低呼出来，手中的剑顿时松脱。

她将他的双手抓过来，用自己撕破的衣服绑住，顺便扯下他的蒙面巾，见是张几乎让人看了就忘的平板陌生脸，便直接将蒙面巾塞进了他的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