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知离死不远了,记柳反倒有心思和村民开玩笑了,等到盛礼回来她已经能够预见这群人的结局,忍不住调笑道:“那等我相公回来,你让他在我坟头烧纸,我想知道我的肉是什么味道?”
经过昨晚的事,村民对她有了防范,汉子们七手八脚把记柳放倒在一张长凳上,拿了两根沾有红色斑驳印记的粗麻绳将她捆死。
磨刀的大婶就在一旁虎视眈眈,显然早已做好准备。
“放心,我手利索的很,绝对不会让你感到多痛,你身上所有的东西我们都会好好享用,绝不浪费。”大婶慈眉善目,如同普通的邻家大婶一样笑意柔和,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利刃尖刺,一瞬间就刺破了记柳强忍恐惧的心脏。
她拼命挣扎起来,表面的平静霎时间被打破,发出了无可奈何地怒斥谩骂:“你们简直是疯子!一群不受开化的畜生!迟早有一天你们要为此付出代价,永生永世受到折磨!”
“你们以为太阳下山天神就看不到你们作恶了?那月亮呢?月亮上没有天神?他们暂时没空管你们,不代表不会来惩罚你们,终有一日|你们会入十八层地狱,永受地火的炙烤,再无投生之日!”
记柳发出凄厉绝望的吼叫,既骐骥于附近有人能听到,又希望若真有天神张开眼睛看看这群畜生。她的头紧靠在木凳上,鼻尖充斥的都是从木凳缝隙间传出来的铁锈气。
石头村的村民信奉神明,却又惧怕神明,记柳的话无疑是将他们悬挂在心尖的倒刺又一次推进几分,村长儿子想到枉死的妹妹恶从心起,他一把抢过怔愣大婶手上的菜刀,手握寒光朝着记柳逼近。
“你们这些外面的人自诩君子,表面人模狗样,背地里不也是将我们当成可以随意宰杀的牲畜,如今自己被当成牲畜,反倒知道害怕了?!”
“世上的人有好有坏,你又怎么知道我们在外面过得如何?你妹妹被人害死是她遇人不淑,有同样遭遇的人并不是没有,怎么没见他们变成你们这般嗜血的模样?!”记柳也不甘示弱,凭什么因为他们的不公遭遇就要随意抹杀一个个努力生活的人!
村长儿子早在妹妹发疯吃掉刚出生婴孩的那一刻就已经疯魔了,他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劝阻,满眼都是猩红的杀意,周围的村民习以为常的麻木,甚至还有人眼中透露出几许赞同和支持。
他一手捂住记柳的嘴,让她除了“呜呜~”声再也说不出任何高高在上的话,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寒光破晓间径直挥下,关在地窖的秦瑟在记柳的声音消失后闭上了仅剩的一只眼,村民们各个伸长头随时等着分一杯羹汤。
记柳惊惧睁大的双眼霎时间被月光下照耀生出光晕的刀锋填满,那一瞬间刀锋划过黑暗长空直直逼近她的脖颈,她看到挣扎间飞扬的发丝被割断,连万分之一秒的停顿都没有,残影立刻消失在眼中,白润存满汗水的脖颈被一丝细长凉意倾袭。
突然她的耳边传来一声巨响,“砰!”的一下随后充斥耳边的便是石块掉地翻滚的闷响,已经给她的脖颈填上一道红痕的刀瞬间停住,记柳只来得及看到所有村民眼里充满恐惧地望向她头顶某处,所有人的嘶吼绝望就在她的耳蜗炸响。
“啊啊啊——”
“救命啊——”
“天神显灵了!”
有些人伴着惊呼拼命狂奔,不消片刻就彻底消失在河边。有些人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他们竭力缩起身躯,嘴里不停念叨着:“不是我的错,是他要杀人的!是他要杀人的!!和我没有关系......”
他们抱团哆嗦着,恐惧之意映刻在记柳眼里就是活命的契机。
虽然她依旧被捆缚着无法动弹,但是村长儿子已经从她身上离开。记柳看到他原本紧捏刀柄的手也开始上下抽搐,人虽还如青松般站在原地,但是双眼发直,汗水顺着额头划过脸颊滴落在麻衣上、刀具上、泥土上,一滴一滴不曾间断。
无论是逃走的还是求饶的,所有的村民身上都仿佛压了一座巍峨巨山,没有人被外来闯入者唤醒,他们被包裹在神明的威压震慑之下,不得动弹。
同一时间魔族大殿内的简念曦正在熟睡,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席卷全身,惊醒后无意识念出了想念已久的名字:“记柳。”
睡在她身旁的成旭在她弹起后也跟着醒了过来,他先是安抚了一下因为简念曦突如其来的动作而躁动的女儿,待女儿安静下来,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一边问道:“做梦了?”
简念曦抚摸着快速跳动的心脏,鼻音加重道:“嗯,好像梦到记柳了。她......走了多久了?”
“快一百年了,”成旭露出怀念的神色,随后安慰道:“再等等吧,她生来就是神体,一千年后一定会回来的。”
她如何不知道天道不会允许上神之位空缺,根据上一次上神重生的情况,记柳不足千年会重新来到三界重整时间秩序。
可是......
“可是一千年后回来的,就不是我的记柳了。”
想到这些简念曦更加担心,她双手捂脸,眼泪顺着手缝滴落到团花被子上:“上神陨落迄今为止只有一位。你说,他们重生真的是一千年一轮回吗?她真的还有机会回来吗?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不是吗?我真的好想她。”
成旭隔着女儿把她揽到怀里,他的心中十分笃定。
“神尊说过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而石头村里老村长夫妇相继跪倒在地,他们不停朝着远方磕头,额头上沾满细小的石子颗粒,不等拍下又再次磕了下去,记柳死死盯着他们二人,村长夫人伸手准备拉扯依旧站的比直的儿子,却不小心触及到了她的眼神,吓得立马将手缩了回去。
她见过,那是孤狼的眼神。
它被人类狠狠伤害过,泛着红色幽光的眼珠凶狠残暴,被盯住的人只要稍微动一下,便立刻会变成它的猎物,四分五裂。
就在她以为会被记柳撕碎的时候,不远处河岸边传来嘈杂的人声,他们离得很近,不多时便走进了村民的视线中。
“快!他们在那里!”
“记姑娘!”
“记姑娘!”
记柳心底不断翻腾的恶念在听到盛礼的叫喊后慢慢变得平缓,她平躺着转过头,看到承诺过会尽快回来救她的男人冲在最前面,领着一群人快速向她奔赴而来。
当她的眼神和盛礼的担忧凝聚在一起时,记柳微微勾起唇角,笑意如同春日暖阳温暖了盛礼的心,他刚松下一口气,瞬间又是目眦欲裂!
——村长儿子不知何时回过神来,他看到奔来的陈家众人来势汹汹,割断了绑着记柳的麻绳,把多次喝饱血液的刀架在她脖子上,拖着她不断后退。
记柳已经不再流血的脖子,又添一道新伤,划口不大却不时有血珠滴到她的衣襟上,不多时就染红了一片白衫领。
“别过来!不然......”村长儿子用刀刃挑起记柳的下巴,恐吓道:“我就杀了她!”
记柳脖间感到一阵刺痛,下意识仰头避开刀锋,她被村长儿子拉起正对着盛礼的方向,同时也看到了陈七和陈八的身影,还有个老者面相慈善,此时也是皱紧眉头,担忧地望着这个方向。
“你刚刚想要杀她的时候,石头村一直以来信奉的神祇雕像碎裂,这还不足以警示你们吗!”他还是那个盛礼,只是说出的话却好像沉淀多年的老酒,悠长浓厚,掷地有声:“千年大雨洪涝竟然还是死性不改!当初就不该听她的,放过你们!”
经他一讲,记柳才把头侧向雕塑,动作幅度小到挟持她的人都不曾察觉。她看到石头村的精神支柱,传说中屹立千年不朽的泥塑雕像只剩下一座,另一座神女雕像整个都碎了一地,唯有根基那里还有点残存。
“哈,”此情此景记柳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就说哪怕到了黑夜,也有神明在天上看着你们!报应啊!报应!哈哈哈!”
村长儿子被她笑的头疼,本就没有耐心的一个人,更是暴躁不已,他把刀刃朝她贴近两息,恶狠狠道:“闭嘴!就算我们得了报应,你也要陪我们一起下地狱!”
说着就要一刀划下去,记柳的位置太危险,陈七等人连扔个飞镖打飞他手上握着的菜刀都不行,他们咬牙劝阻:“别伤她!你要什么尽管说!”陈付月命令他们以命相护的那个人,就是记柳。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们的任务失败,凭着陈付月对记柳的在意,他们也别想好过。
陈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倒是盛礼听到后毫无反应,他上前一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放了她。”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听着村长儿子的需求,秦瑟在上面发出巨响后发现记柳期盼的奇迹出现了,或许她也得救了,她终于爬出了黑暗的角落,整个人靠在笼子边缘,努力接收外面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