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你仇家有点多

乌云蔽月的街道，几乎没有一丝人气，周遭的血腥味浓厚得令人作呕。

本以为能有个帮手，却在几个呼吸间丢了踪迹，唯有灯油光晕下的几人伫立成阵，除了苏印絮和沈慕卿以外，其他人谨慎地准备拔出自己的佩剑，几人只是隐隐嗅到了危机的味道，而那片完全漆黑的地方，无形的脏东西在蛰伏着，只等一个机会就能把他们全都吞噬。

几人缓缓挪动着步子，蓦然间，灯油的灯芯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被一盏盏点燃的人皮灯笼，浓厚的血腥味里还混着一些醉人的香甜，随着人皮灯笼的光洒满这片街道，沈慕卿身前引路的灵蝶也渐渐消失不见。

没有月亮的世界，被这些人皮灯笼照亮街道，这是几人发现身边开始陆陆续续呈现了来往的“人”，准确的来说就是意识被困的活人和早就已经逝去的“人”的影子，死去的人早就没了三魂七魄。

其乐融融，一片祥和的场景，完全让人觉察不到，这里与真实世界的界限。

不等苏印絮回神，她发现不远处的街角散落着几张纸，泛黄的纸张毫无规律地散落在地上，仿佛分发纸张的人才刚刚极为匆忙地离去。

沈慕卿率先走向那几张纸散落的地方。

她其实猜到了，事情不一样了，但是第二次循环开始了，究竟是什么时候，第二次循环衔接上的呢？

“这不是……楚娘子，这不是你给的辟邪图吗？”沈念厘小小年纪总是处事不惊，却也在此时对这些辟邪图感到一阵后怕。

只是一瞬，苏印絮指尖刚刚碰触到这辟邪图，下一刻，人就回到了那间房，抬眼一瞧，身边似乎只有她自己一人。

冷不丁地失去了热闹，一种恐惧感就会渐渐爬上心头，尽管，她怕的东西都怕她。

“怕了？”从黑暗中，沈慕卿温润的声音仿佛就是一剂定心丸。

苏印絮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才发现，沈慕卿整个人是斜靠在软榻上的，领口微微张开，多了几分魅惑。

“他们人，不会都重新回到之前的房间了吧！”她是真的觉得有点不对劲，整个的时间和事情似乎都是交织在一起，完全对不上，要说不对劲的事情，是真的很多，反倒是要能和先前对上的却寥寥无几。

“应该是。”沈慕卿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苏印絮，她挪一步，他的视线就跟着挪一步，当下没有其他人，苏印絮狠狠心看着他，“能不能不要这么一直盯着我，我又跑不掉。”

“跑不掉么……”沈慕卿喃喃自语。

苏印絮狠狠点头确认，“真的，真的。师尊你都认出我了，我还能怎么跑。”

不等苏印絮继续说，她似乎就听到沈慕卿小声埋怨道：“才怪，否则我怎么会……”

因为没听清，她还特意凑近些，可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师尊，第二次循环就这么开始了，完全摸不到头绪，什么都还没感觉到就结束了，刚刚……我似乎看到了那位疑似鬼王大人的灵蝶，所以，你一定知道更多。”苏印絮的疑问实在太多，不过这笃定的语气还是让沈慕卿好看的眉头舒展。

“我不比你知道的更多，我和那人，确实是多年前有过几面之缘的旧人罢了，但是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出去，你想知道吗？”沈慕卿傲娇地看了一眼苏印絮。

怎么办？

她分明记得自己的师尊不是这么轻佻的人，还你想知道吗？

“那……是什么方法？”

“有人飞升，凭借雷劫直接破阵，只是，这样的话，那些枉死的人就无法进入轮回，重新做人。”

“师尊，飞升……你是说笑吧！目前这边，只有你一个人最有可能了，但是……”可是你自己放弃了飞升，成了堕仙。

“不会让你们在这儿以身殉道的。来了。”

一阵较为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一声极为轻柔的询问传来：“有人吗？”

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打开，只见苏印絮唇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打趣道：“不知，为何郎君变女郎，这位郎君，有事吗？”

宋南烟一脸淡漠地在这名郎君身后，早就没了想要攀附的心思。

“小娘子，一会儿那鬼魅即将袭击我们这间客栈，我和这位宋南烟小娘子是来依次寻求协助的，人多的话也能更好地应对那些鬼魅，你这就一个人吗？”这郎君眼中不善，本能地苏印絮非常不喜欢这人，但送上门来的破局利器，凭什么放过呢？

“原来是宋南烟宋仙君，仙君你好，我是赤峰宗的小弟子，还有我的师兄弟们，只是现在身边就我师兄在，除魔卫道本就是我们修仙之人的道，岂敢推辞，稍等片刻。”说罢，苏印絮便转身将隐匿于暗处的沈慕卿拽了出来。

“这是我的师兄，沐辰，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能跟着去。”

宋南烟仔细打量了一下“沐辰”，这位“沐辰”一身玄色衣服，气度不凡，容貌极为俊美，于是，宋南烟的灵魂对这位能伸出援手的仙君极具好感，淡漠地神色似乎有了一丝裂缝，而那郎君眼中只是闪过一抹妒色。

“沐辰”只是轻微颔首并不言语，那郎君见“沐辰”似乎是个哑巴，也不再继续纠缠，甩甩衣袖走在最前面。

苏印絮将门拉上，又摸了摸衣袖中全新的灯油和火折子，心中的恐惧又被完全驱散。

他们二人紧紧跟着宋南烟。

“沐辰”缓缓跟上苏印絮，轻轻呼出一口气，蓦地凑到苏印絮的耳边，“师妹，看脚下。”

师妹……

苏印絮只道这便宜她占大了。

等等。

看脚下。

前面的郎君带着路，宋南烟随后，最后面就是苏印絮和沈慕卿，再无他人，可是脚下的影子，看着却像是无数人，而且看起来，苏印絮脚下的影子极为密集。

“师妹，你这仇家不少啊！都粘你脚下了。”轻飘飘地一句话，衬得他，似乎更讨厌了。

“谢谢师兄，你这么闲，不如看看咱们其他师弟师妹能不能恰好遇上我们吧！”

这是个极佳的破局机会。

她能确定，这前面的人是个活物。

跟着宋南烟走，周身都被阴冷裹挟，缓缓呼吸，白色的雾气逐渐与漆黑融合在一起。

“南烟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苏印絮嘴角噙着暖笑凑近宋南烟。

宋南烟眼中的空洞愈发浓重，也不看苏印絮，只是僵硬地直直伸出手，指向原本的一楼，“我们要尽量聚集所有人的力量，抵抗即将来袭击的鬼魅力量。”

聚集所有人？

苏印絮单手结印，这特别的方法是她刚被沈慕卿带回青山派不久学会的，也是她和沈慕卿师徒间专属的联络方式，可以不用说话直接用意念交流，除非另一方彻底消散于这世间，此法方可废。

“师尊，聚集在一起的话，也就意味着兴许还有其他活着人也在，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和你那几个小弟子取得联系，说不定也能在那里遇上。我们不如继续先这样假扮其他门派的弟子，先探探？”

沈慕卿先是小小叹气，又揶揄道：“听师妹的。”

“……”

可真正见到这些聚集的人时，苏印絮就放弃了随机应变，而是直接另有打算。

大部分的“人”都不再是活着的人，浓烈的怨气比屋外的都盛。裴子冲还一脸兴奋地打量着周围，苏印絮猜测，他应该是把正准备闲聊的对象当做了一起走出去的同盟，她忽然很好奇，日后裴子冲知道自己打算闲聊的那些“同盟”都是怨气冲天的厉鬼，又该是一副什么表情。

她直接拽上沈慕卿就径直走向沈念厘几人。

甚至直接打断了裴子冲和“同盟”热切的联络。

苏印絮脸上挂起了刻板的笑容，“师弟师妹，你们都在啊，我和“沐辰”师兄来找你们了。”

裴子冲正要开口，再见到沈慕卿的那一刹那，就住了嘴，探头询道：“沐辰？师兄？”

“我们许久不见，小师弟都不认识我们？沐辰师兄了啊，他会很难过的。”苏印絮顺势眼神示意他们看脚下。

只是那一下，沈念厘几人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同为除魔卫道，我们赤峰宗的人当然要紧紧站在一起才是。”苏印絮说话的时候也没闲着，左手拽着沈慕卿的衣袖，左手扯着裴子冲的袖子，沈念厘和杜弦紧紧跟在身后，直到他们找到一块鬼气不重的地方，才停歇下来。

宋南烟的身影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就径直走向了他们宗门的地方，只是，他们宗门一个活着的人也没了。

渐渐地，耳边的“人”停止了自说自话，一个个就像是魔怔一般，开始断断续续念着。

可仔细听完却觉得细思极恐，因为内容是“我愿舍我肉身，舍我魂魄，舍我元神，成为祭品。”

如此这般一边一边。

“这究竟是什么！走开走开啊！”与众不同地一声呐喊在这些声音中格外不起眼，但还是被他们捕捉到了。

难得，那飞扬跋扈的女娘竟然还活着，命还真的是大。

而苏印絮脚下的影子也化作一双双凝实的小手，开始渐渐攀附她的腿。其他几人脚下的影子也陆陆续续化作小手想要将他们拉如深渊，可这个时候，苏印絮先前给几人准备的辟邪图嗖的一下，就将他们周围的小手吃了个干净，这些被吞噬的小手纷纷化作苏印絮的力量。

“师尊，我觉得……，我不得不那么做了。”

苏印絮以为他会继续阻拦的，毕竟她才拥有属于自己的金丹。

沈慕卿只是迅速捏了个结界，将几人与外界完全隔开，传音道：“小心。我会屏蔽他们几个的五感，他们什么都不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