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镜中世界

阵法博大精深，可逆天改命，亦可包揽万象。

“这风水阵，其实就是借命，活的他要，那些死人的鬼运，他也要。”沈慕卿眸中闪过一抹了然，额上那簇祭红的印记快速闪过一轮金光。

平日顺着路径走，并不会注意到周围的建筑格局，只因一般都会根据阴阳五行，结合山势水势建城，以期能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但总有一些人，利用所知所学为所欲为，黔州郡本身就是鬼域临界点，而这里的小镇，却在人为的干预下，所有的建筑和这山势水势形成了极为特殊的阵法，生灵一旦踏入此阵法，因为自身气运被借走，时机一到，会进入一个玄妙的世界，而这些信息，沈慕卿也是根据青山派流传的禁书所窥，究竟是何种玄妙的世界，没有活着的人见过。

听到这里，苏印絮忽然有点奇怪：沈慕卿这人虽然瞧着变化不大，但是以苏印絮过去对他的了解，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敏锐度号称这修仙界第一，也被称为最有仙缘的人。当年带着她下山历练的时候，才刚刚踏入那城池一步，他就能立即发现异动。考虑到最近的种种，要不是苏印絮再三确认过就是本人，她简直怀疑此人是不是被人掉了包。现在这里发生那么严重的事情，他竟然没有像以往那般传信给山上长老，而是解释给她听？

正要出口询问，她又想起，禁地里，这人的那副模样。

这百年间，她也很想知道，他究竟发生过什么，苏印絮心里莫名很在意禁地的事情，但又不便直接开口问，暂且摁下，一想到沈慕卿提到借运，她就没忍住嗤笑道：“沈仙师，你说，我这人向来气运极差，这幕后主使要是借了我的气运，会不会被气死，喝水塞牙，平地摔跤，兴许还会遇上那些丑陋无比的饲便鬼。”

苏印絮本以为自己这么说话能让沈慕卿不那么严肃，却发现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效果，反倒是沈慕卿眼睛发红瞪着自己。

最终，苏印絮还是闭上了嘴。

考虑到此事重大，但目前更棘手的问题在于那个李相口中吐露的信息与他们知道的并不相符，更甚于，那府邸的人并不知晓全貌，而他们遇到的每个人每件事恐怕只是阵法中的一环。

两人双双面色一凝。

决定返回客栈再做打算，先前没记错的话，客栈的灯笼挂起的方式和其余宅院挂灯笼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左边为一白色灯笼，右边为一红色灯笼。

客栈还是那个位置，可不再是先前那般灯火通明，而是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门口灯笼的挂起方式变了，变成了左边是一个红色灯笼，右边是白色灯笼。

苏印絮和沈慕卿不约而同收敛了气息，消无声息地猫着身子躲在不远处的房顶，同时打量了一番周围宅院的灯笼，这一看不得了，全变了。

周围家家户户门上挂着的灯笼变成了左边是一红灯笼，右边则是一白灯笼，灯笼的光线也更加明亮，同时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特殊的味道。

苏印絮分明记得，先前的灯笼光线没有这么明亮，也没有那么特殊的味道。

漆黑如墨的夜晚不见一颗星星，像是被人用一匹深色的布匹遮住了天空，不见一丝星光。

两人静静屏息凝神，决定再等等。

不一会儿，客栈的大门发出了声响，门推开的瞬间，一楼的灯光亮起，紧接着，整座客栈的灯都亮了起来，此时他们能清晰可见的发现一个漆黑的影子进了大堂，那个影子形似人，却不是人，更接近鬼。

周围的空气逐渐湿润了起来，其中，夹杂了一些若隐若现的鬼气，半柱香不到，鬼气愈发浓烈，苏印絮和沈慕卿二人活人的气味也更明显，只见这客栈竟门庭若市，来光顾的客人都是鬼魅，不仅有发鬼，还有先前人人喊打的饲便鬼。

客栈分外热闹，周围原本紧闭大门的人家也点亮了屋内的灯，一家，两家，渐渐，全部都亮了起来，虽然没有星光相衬，可这万家鬼火竟然也别具一格。

在看到家家户户出来的人不再能称之为人的时候，苏印絮还是没控制住自家对鬼魂的恐惧感。

“看，那个是不是活人？”沈慕卿这句话一下子将她从恐惧中拉了出来。

苏印絮定睛一看，何止是活人，还是熟人呢！

这可不就是沈念厘那几个小皮猴吗？

沈念厘几人眼睛被蒙上了黑色的布条，双手都被捆仙绳捆住双手，一个一个都被鬼魅用剑指着腰，排着队进了客栈，虽然蒙住了眼镜，可没有堵上嘴，裴子冲趁机一直不断张口辱骂。

看裴子冲骂鬼骂得那么大声，苏印絮就很好奇，要是他知道此刻他辱骂的对象其实是鬼魅，他会如何，想到这里，她真是越来越期待接下来众人的反应。

另一方面苏印絮只想感叹，怎么到哪都有这几个人，现在本来还想回去原先那府邸看看，究竟有何玄妙，却没想到现在骑虎难下。

她只好无奈得瞅着沈慕卿的侧脸，无奈道：“诶！算了，那我们瞧瞧去！现在青山派的历练都这么严苛，门内弟子还必须沦为鬼魅手下的囚徒体验一番？”

沈慕卿一语不发，但眸子中的愠怒还是让苏印絮狠狠期待住，毕竟，谁还不喜欢拱火呢？

这里还是这里，可也不再是这里，这里更像是通往冥界的交界处，鬼气森然，活人的味道在夜里对于某些孤魂野鬼更具吸引力，苏印絮从衣袖中的小袋里搜来搜去，费劲力气终于找到了之前偶然得到的东西，一对人骨精心打造的耳饰，这耳饰大有来头，苏印絮隐约记得那墓志铭上写的是用人的蝴蝶骨锻造，戴上后可以收敛活人气息，这意味着可以让活人假扮鬼魅短暂地游走于冥界，甚至还能去鬼市进行交易。

沈慕卿看着苏印絮手中的耳饰，有些玩味地道：“打算让我和你一起戴上这耳饰？”

手中的耳饰并不是极浮夸的模样，一人一只正好，她一直觉得，沈慕卿堪称绝色，所以，就算戴上耳饰假扮女娘，也一定是最美的女娘。

“可不要小瞧这耳饰，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虽然平日里没什么大用，但是戴上这耳饰，却可以收敛活人气息，让这些鬼魅误以为，我们和他们是同类，毕竟现在这里鬼气森然，我们不能确定，有没有喜欢吃活人的恶鬼，再说了，我怕鬼，万一他们发现我是活人，要吃了我可怎么办！当然我知道，沈仙师这般厉害，就算有什么恶鬼来袭，你也不需要。”苏印絮讪笑着将其中一只耳饰戴在耳朵上，随即转过身子。

一遍懊恼着自己言多必失，一遍将耳饰往回收，心中已经盘算好，倘若真的遇上什么恶鬼，那就只好冲上前去收拾它，将沈慕卿藏于身后。

正这么想，手中的耳饰不翼而飞，回首就见另一只耳饰被挂在了沈慕卿脖颈上。

是了，沈慕卿本身就有耳饰，如何再能加一只，耳朵会坏掉的。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极有规律的声响响起，每响一轮，空气就变得更加粘稠，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让苏印絮感到极度不适，远处一队形似人的红衣队伍徐徐走来，队伍中的人四肢都扭曲成匪夷所思的角度，可他们仿佛不知疲倦，还在向前走，脸上似乎是被糊了一层极厚的白面，嘴唇上猩红唇看着娇艳欲滴，就像刚刚饱餐一顿的既视感。

诡异的咚咚声消失后，竟然响起了丧乐，仿佛是祭祀，又仿佛是送嫁，当中还穿插着女声在唱着咿咿呀呀的语调，沈慕卿将苏印絮拽到了身后。

队伍走的越来越近，苏印絮才发现，这队伍中有一顶小轿，因为没有任何的遮挡，轿子上端正地坐着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娘，女娘似是受到蛊惑一般，当队伍终于停在了客栈时，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着白色丧服的郎君等候，郎君与队伍的人不同，全身不受控制，但嗓子里不停叫嚣着不要不要，放了我。

周围的鬼魅似乎没听到这么失礼的话，原本有些哭丧的脸颊此时变成了笑脸，嘴角以极其惊人的弧度向着两侧拉扯，硬生生成了极难看的笑脸，而那郎君的嘴尽管一直在叫嚣，可嘴角却缓缓朝着两边拉扯，直到和队伍里的鬼魅成了孪生子般，郎君不再继续嚷嚷，变成了皮影戏中的小人一般，乖顺地走上前，迎接了属于自己的女娘。

跟以往的礼仪不同的是，郎君在接到女娘后，一下子就撤掉了她的盖头，盖头下的女娘眼眶空洞至极，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流下，嘴角也是笑着的，这女娘，分明就是今日找茬的宋南烟。

那个逍遥派的女弟子，扬言要拯救那些饱受鬼魅祸害的百姓。

宋南烟抬起左手牵住郎君的衣袖，呆滞地一步一步跟着进了客栈，苏印絮，分明看到，衣袖下的手指，没有指甲。

在他们完全进去后，客栈的大门被合上了，瞬间，屋内所有的灯火熄灭，只余下门口的人皮灯笼的灯火一闪一闪。

而客栈门前的灯笼又变回了最开始他们见到的模样，客栈门前的灯笼变成了纸糊的灯笼，一个红色的灯笼在右边，一个白色的灯笼在左边。

这幅场景，让两人面色沉重。

“师尊，你有没有觉得，感觉又变了，就像是我们好像去到了镜子里的世界一般。”

沈慕卿将耳饰摘下，小心放入苏印絮的手心，道：“不出所料，的确是这样，刚刚所有的灯笼都是人皮灯笼，现在，我们回来了，又变成了纸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