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怀抱是极好闻的,苏印絮赶紧起来,余晖下的师尊,更是仙人之姿。
可看着被自己扑倒的沈慕卿,她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思忖片刻,最后还是伸手,她没想到沈慕卿迅速起身。
苏印絮依稀记得曾经师尊对她的评价就是:所修之路歪门邪道,不能结丹无法筑基,不能走剑道,还不妥善稳住,终有一天她必定成为大患!
也是,认出又如何,再怎么样,现在的她在别人眼中还是楚家那位出格的女娘罢了。
既如此,要是那些有心人知道她又活了过来,青山派如何自处,因此还是要想办法逃走才行!
“沈仙师,擅闯贵派禁地是我不对,不过,我刚才所做之事也算是功过相抵,所以……”
“所以什么?”沈慕卿看不出表情,“想走可以,腿打断。”
说罢沈慕卿瞬移到了院中,只是这次与之前不同,竹屋被设下结界。
夜幕之下,苏印絮眼睁睁看着沈慕卿离开。
她觉得自己真真插翅难逃。
打开袋子吃了几口樱桃煎,曾经那么爱吃的东西,竟有一天会忽然觉得过于甜腻。
躺倒在床榻上,感叹道:“现在的沈仙师真是性情古怪。”
还想说下一句,嘴巴不能在言语。
“话太多!”沈慕卿的声音应声入耳。
口不能言,师尊果然还是从前的师尊。
可那些招魂幡,结魄灯。
她明白的呀!
后来,苏印絮想想,她对沈慕卿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追本溯源,还要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算起。
印象中当苏印絮还是苏厘厘的时候,阿爹阿娘就被盗贼杀害,幸亏叔叔婶婶叫来人,小小的她才幸免于难,只是阿爹阿娘断气前吊着一口气告诉她,其实她还有一个大她许多的哥哥,但年代久远,她早就不记得那便宜哥哥叫什么名字,就知道阿娘一直念叨阿允阿允。
叔叔婶婶后来收养了她,她一度以为自己会迎来新的开始。
可惜,后来遇到一个自称是方外高人的术士,愿以高价向穷苦村子买年幼的女娘收为徒弟,叔叔婶婶还特意找了小小年纪的苏印絮商量,毕竟,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这是顶天的好事,叔叔婶婶过得艰难,但还有一个郎君两个女娘要养,实在是没有闲钱多养活一张嘴。
苏印絮记忆中,她生活得还算快乐,只是叔叔婶婶总是让她和猪崽一起睡觉,总是让她吃剩下的,时不时“关切”的言语,她是快乐的吧!
后来,她答应了。
十个铜板就是她的卖身契,真值钱!
她以为是救赎,可这术士是个走野路子的邪修,天赋受限,因机缘意外得到上古流传下来的禁术,因开始确实尝到甜头,便一直这么做了,他高价收来的女徒弟们,从被带走的那刻开始就要每天服用他特别制作的药丸,苏印絮很听话,每次都老老实实吞了下去,可是,总有人莫名七窍流血死去,这样的日子直到她十三岁,最后活下来的人只有她和另一个女娘。
那个邪修对她们说,这就叫做炼蛊,只要最后活下来的女娘才能成为他真正的徒弟,她不想死,也不想成为这个邪修的徒弟。
偶然的机会她不小心偷听到邪修和一个陌生人说话,其实这个邪术是以女娘为引,然后给她们喂食邪修炼制的特别蛊虫,蛊虫会在宿主的体内进行争夺,坚持到最后的蛊虫占据上风后没有被吞噬灵识的人,就会成为最佳的炉鼎,而这个炉鼎就是邪修用于辅助修炼的最佳工具,炉鼎能吞噬这世间妄念,邪祟甚至污浊不堪之物,净化之后最为精纯的力量就能被邪修直接摄取,直接提高他未来飞升的可能。
最后一次服用蛊虫的时候,她全身经脉痛得要死,一度昏厥过去,等她醒来之后,那个女娘只剩一张薄薄的皮,那个邪修成了一具干尸,而她满脸血污,受到惊吓的她恰巧遇到前来这附近历练的青山派仙师们。
第一次看见她的人就是沈慕卿。
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人,眉眼深邃,清朗温润,明明是不笑的人,嘴角看起来似乎是一直擒着笑意,他蹲下看着她的眼睛,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他淡淡开口问道:“你愿跟我回青山派吗?”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她也是第一次真心笑道:“愿意。”
“你叫什么?”
“厘厘,苏厘厘……”
沈慕卿掐指一算,时而望天,时而蹙眉,有些顽皮道:“不若我给你改个名字。”
改名字?
沈慕卿强调:“苏印絮,可好!你命格特殊,八字含印,说明你聪明绝顶,不会是蠢笨之人,但也希望你未来如同柳絮,就是柳树的种子般,能尽情游历这红尘,扶强助弱,匡扶正义。只是日后也要继续勤勉学习才是。”性子乖佞,睚眦必报,倘若引入正途便不会成为奸邪之人,可惜,天生极厄运,注定一生与邪祟相伴。
她一字一顿念着自己的新名字,如获至宝:“苏印絮?”
沈慕卿笑道:“对,苏印絮,你若是愿意,从此你便是我青山派无尘峰弟子。”
“无尘峰。苏印絮,谢谢师尊赐名,印絮愿意。”她之前就注意到其他人都轻声唤眼前人为师尊,她便依样画葫芦,也喊一声师尊。
青山派通宝殿。
“慕卿啊,你收这小徒弟体质特殊,之后无法结丹,也就无法筑基,以后是不能修习剑道的,你可知?”苏陌允蹙眉等着沈慕卿的回应。
沈慕卿道:“师兄,我知,但是孩子还在这,不要说这些,不能修剑道便不能吧,她有属于她自己的路,她的人生我们没有资格干预,未来她究竟会成长成为什么样,谁也无法判定。”
苏陌允有些为难,即便他身为沈慕卿的师兄,可修习天赋来说,近十年,青山派最杰出的弟子当属沈慕卿,他耸肩:“师兄虽是师兄,可是修为见解均在师弟你之下,但是,收徒这件事,你当禀明师尊,毕竟师尊他老人家才是掌门。师兄看好你哟!”
苏陌允蹲在苏印絮面前,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在她手心,温润笑道:“既然,你的师尊都收下你了,那这就是我这位师叔的见面礼了。”
一颗蜜饯。
沈慕卿一脸嫌弃,阴阳怪气道:“师兄,你这见面礼可真富贵!”
苏陌允面色略发青,也不与沈慕卿计较,笑道:“咳咳,你徒弟还在,你这师尊的颜面还要不要,请让你自己有点威严感,可别让所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真面目?
确实,师尊不太一样,正派且极富安全感,但是,刚才是毒舌?
“谢谢师叔,印絮非常喜欢。”一口就将蜜饯塞入口中,一股子甜腻充斥了嘴里,甚至原本有些悲伤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甜的!”苏印絮瞪圆的眸子着实取悦了两人。
“从此以后,你的世界定会圆圆满满,烦扰全消。”沈慕卿情不自禁开口道。
苏印絮沉溺在短暂的愉悦中,倒是苏陌允有些诧异,心道:“早知道,让他收个小徒弟,就变得那么会说话,这事儿应该早就提上日程才是。”
沈慕卿瞪了苏陌允一眼。
那天,是苏印絮幸福人生的开端,也是她离奇命运的开始。
十六岁的苏印絮,终于不再是刚来青山派的小女娘,已经出落得像模像样。
她确实不能修习剑道,但是,日积月累中,她发现自己有些特别的能力,比如大家因为某些事情,要开始吵架的时候,会产生一些奇怪的情绪,而她能看到那些情绪,它们是黑色的,灰色的,污浊不堪的,可是只要一个让它们消失的念头,她竟然能吸收这些东西,之后全身就会散发令人迷醉的香气。
但是,她身边的人都会霉运缠身,时不时走在平地上,就摔个鼻青脸肿,或者吃个东西就上吐下泻,这些都算好的,亦或是掉入茅坑,而这一切,都那么奇怪。
“师尊,为什么每次,你都能幸免于难?你难道会推演?”苏印絮终于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沈慕卿挑眉,冷声道:“占卜是必须的,但是对你,不太需要。你难道没注意到,你每次身上只要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香气,师尊都不在吗?”
“……”
“此曰:趋吉避凶。”
原来,她是凶!
“如今,你已经及笄,也是时候去历练看看。另外,你下次偷着买回来的樱桃煎要吃快点,无尘峰已经住了很多老鼠和飞虫。”沈慕卿挥了挥衣袖。
“不是为师不让你吃,你不怕牙坏掉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的牙确实长虫子了,师尊不提还好,提了她又觉得牙十分痛。
苏印絮表情痛苦,沈慕卿十分嫌弃,冷声道:“张嘴。”
乖乖张嘴后,只见沈慕卿双手结印,一道刺眼的白光笼罩住她,十分温暖,白光结束之后,她的牙终于不痛了。
“师尊,你没有念口诀!”这青山派只有沈慕卿施法不用口诀,直接结印,想到此处,她更兴奋了。
“师尊,之后我要去历练的话,我能好好跟你学习这种不用念口诀的术法吗?”
沈慕卿面无表情看着苏印絮,道:“所以,你上课的时候,是不是脑子飞出去找樱桃煎了,这些都是课业上提过的。修炼到一定境界,不需口中念出口诀,心中默念即可,敌人当前,你还有心情念口诀,恐怕,师傅也保不住你。”
于是,当晚,苏印絮就被罚去抄书,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