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红绸女

凑近看这朱红色的大门，苏印絮赫然发现原来这门只是看起来华贵无比，实则门上的漆早就斑驳脱落，破败不堪，白色灯笼的光微微晕出，苏印絮的胳膊上汗毛竖起，一丝异样划过心尖。

“诶，这不是城主府邸吗？怎么这大门……”楚越环住双肩紧紧抱紧自己的胳膊，先前一阵阴风袭过，她心里咯噔一下，蓦地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苏印絮并不言语，楚越的不安愈发强烈，只好紧紧贴着苏印絮。

“你喜欢探案吗？”苏印絮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楚越道：“探案？还……还行吧。怎么了？”

苏印絮伸手用力一推，这朱红色的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开了一条缝隙，门里恍若隔世，看起来和门外是两个世界。

“今晚，阿姊带你去探案。”苏印絮心情愉悦地说了一句。

楚越嘴角抽了一下，心道：“阿姊……分明是姑母才是。”

苏印絮整个人探进大门后，一道略显沧桑的男声开口道：“你们是何人？”

这突然发出的声音把她俩吓了一跳，苏印絮稍稍安下心道：“先生安好，我们听闻成为城主大人的侍妾，会有泼天的富贵，所以前来自荐枕席。”

这男子似是没想到真的会有人主动上门，一时有些惊诧，轻咳一声，从角落走出，苏印絮这才发觉这男子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可他的头发几乎全白，面色苍白如纸，疲态尽显，周身尽是被邪祟污浊之气环绕，晦气至极！

男子双手合起恭敬作了一揖，淡淡道：“如此，二位便跟我来吧！”

楚越紧紧拽住苏印絮的衣襟，几乎贴着苏印絮的后背跟着往前走。

苏印絮无奈一笑，毕竟，她的小腿肚子已经颤抖个不停。

林府内院张灯结彩，红色和白色交织在一起，白色的灯笼挂满整个院落，隐隐约约这院中似乎是生了瘴气，一尺之外的情况都看不太真切，处处透着诡秘。

苏印絮清晰地感知到这院中瘴气里混着大凶的邪祟，这些邪祟极有规律的缓慢流动，在那些还有口气的活人身上来回穿梭，疯狂汲取他们的恐惧，悲悯和绝望。

这氛围，这环境，她可真是太熟了，如履平地。

走了不过一刻钟，男子印着她们最终停在了一扇亮着灯的门前，男子回首淡笑说道：“两位娘子，请你们稍坐一会儿，这间屋子里都是前来自荐枕席的女娘们，寅时（03:00-04:59）一切准备就绪后，会再给各位安排，在下是林家家生子，教我林昭即可。娘子们，请。”

不容拒绝的邀请，苏印絮道：“多谢林昭，那么，我们就先进去等候。”

“是，那么，在下先行告退。”林昭转身后嘴角诡异上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以极快的速度踱步离去。

这速度看得苏印絮啧啧称赞。

林府内院环境恶劣，楚越等不及便轻轻一推，门开以后，倒是把苏印絮吓了一跳。

这满屋子熟人，说好的女娘呢？

这林府的人是眼瞎心盲吗？

这大半可都是男子假扮的女娘，其中几人极为敷衍，胡子都没刮去，看起来胡子比头发还旺盛，再仔细一瞧，跟苏印絮打过照面的那几个修士也在里面，只是身着女装，看着怪异无比。

当然最无语的就是，这当中还有在楚家庄中见过面的几位青山派子弟。

“……”

“诶，不是说是做侍妾吗？”楚越看着这几乎一屋子的男子，浑身不自在，又觉得有些好笑，只是这氛围诡异，让她不敢笑。

“这……兴许林员外，这尊贵的城主大人男女通吃也不一定，毕竟……这里面的几位修士也是风姿绰约，属于绝色之相呐。”苏印絮心中默默补刀：“就是还没有那位万分一的美貌罢了。”

楚越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感慨道：“从前可不觉得你这么有意思，如今被逐出楚家倒是想开了，怎的变化如此大。”

苏印絮眉头皱起，心道：“完了，这些人太过搞笑以至于她都忘记这楚越可是楚芙的老熟人，说得多，错的多啊。”

苏印絮慢悠悠都进屋子，自嘲道：“那还不是生活所迫嘛？”

这一反问倒让楚越禁了声。

在苏印絮推门的那刻，屋子里的人全都集中精神，目光死死锁定这门，毕竟他们都是早早就来了林府，很多人甚至还没有吃过吃食，饿得有气无力，唯独那双眼睛格外亮。

沈念厘一眼就看见了信步走来的苏印絮，裴子冲瞪大了眼镜，喊道：“楚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声询问直接打破了屋内尴尬的氛围。

苏印絮刚刚就发现他们了，但还是存了侥幸心理希望他们忘记她的存在，没想到天不遂人愿，这一声问句就把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门口。

苏印絮尴尬一笑：“呵呵，好久不见啊，小仙师，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应该我反问一句，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裴子冲一向都是嘴巴脑子快，苏印絮这句话把他问住了，可怜兮兮地回头看向沈念厘，希望沈念厘赶快施以援手。

“楚娘子，我们……”沈念厘有些为难。

苏印絮略有深意地一笑，打断了沈念厘的话，讪笑道：“我懂，各位都是好奇如何成为城主大人的侍妾嘛！不多问不多问。你们喜欢便好。”

说罢便拉着楚越去了人少的角落待着。

此话一出，周围的男子都流露出极为尴尬的神情，纷纷回避苏印絮和楚越。

裴子冲被苏印絮的这番话气到，凑近沈念厘道：“这楚娘子，不是个好女色的吗？怎么忽然就转性了，竟然想成为邺城城主大人的侍妾，可真真没出息。”

沈念厘轻叹：“你还是管管你这张嘴吧，喜欢男人或女人，都是楚娘子自己的选择，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要如此说来，那我们的行为不是更诡异吗啊？难道是说我们沉迷男色？”

裴子冲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苏印絮打量了一圈屋内的人，发现之前送嫁队伍的女娘并不在这里，当下心里一沉，心道：“这一屋子的人很明显就是担心人不够，拿来凑数的，那些女娘恐怕是在附近的屋里，林昭说寅时会来，那想必真正开始的时辰应该是卯时（05:00-06:59）。”

苏印絮看着镇定自如的楚越，奇怪道：“你不怕吗？”

楚越睥睨了她一眼，一脸傲气斐然的样子似是再说，怕，我楚大小姐就没怕过。

苏印絮没想到她竟然说：“怕，那不是有你嘛？就算有什么，你都不怕我怕甚？”

苏印絮道：“你等下就死死驻扎在这屋子里，寸步不离，我出去探探。”

说罢便悄悄从没人注意的角落翻窗而去。

直到苏印絮彻底消失在这屋子里，楚越才反应过来，她似乎是过于听苏印絮的话了。

幽深的廊道，瘴气弥散，几乎看不清前路。

只见苏印絮手指一掐，便迅速确定前行的方向，如此这般循环往复几次，苏印絮最终停在了一扇特别的大门前，之所以特别，不仅因为这门重工制造，一看就是翻新过，门两侧都各挂了一个灯笼，左边灯笼是红色，右边灯笼却是白色，牌匾上写着“云水阙”三个字。

门上透着浓厚的祟气，苏印絮瞬间就确定，地方对了。

哒哒哒……哒哒哒……

苏印絮听到声响连忙躲进死角，这哒哒哒的声响断断续续地传来，由远及近，一点一点靠近她。

看不见摸不着，着实渗人，苏印絮死死地贴着墙壁，终于，只见一个老媪拄着拐杖艰难地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仔细打量，她发现这老媪竟是个瞎了眼的。

老媪走得不慢，兴许平日常做这活，熟稔无比，拐杖戳到大门的石阶，她方才停了下来，稳稳将食盒放在石阶下方，双手用力握住拐杖，狠狠地敲击食盒，约莫敲了三次，但诡异的是，苏印絮分明听到三声铃铛声，音色醇厚，向外扩去。

她确定，她走到那里的时候，并没看到任何铃铛。

铃铛声三声响过，竟凭空发出吱的一声，苏印絮心中了然，这必定是有人从里面开了门，来取食盒。

一道极为嘶哑难听的声音说道：“取走了，米婆，今晚就早些休息，莫要踏出房门一步。”

原来这老媪被称作米婆。

苏印絮没有听到这老媪吱声，只听到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面。

“保重！”这嘶哑的声音夹杂着极复杂的情感，又似乎是在告别。

门关上之后，哒哒哒的声音渐渐远去，苏印絮猜想这被称作米婆的老媪定是眼不能看，口不能言，只能听。

苏印絮明白，这正门是进不去了。

自嘲一声，又继续围着这院子的墙探查，正门实在进不去，就只能出此下策，钻狗洞，或者找个绝佳的位置做个墙上君子。

最后还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草垛处发现了一个多年未用的狗洞，她顺着狗洞爬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才发现，这个院子里竟然一丝瘴气都没有，只是充斥了无边无际的污浊祟气，而远处，隐约可见一个身着红杉披头散发的女娘。

苏印絮只觉得手心冷汗涔涔，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