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情人

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充斥鼻尖。

来来往往的人，白色，条纹，似乎只有这个颜色和符号，人人脸上都挂着冷漠的平静。

沈煵菻守在病床边，病床上的郑希，时而蹙眉紧闭双目，时而嘴角抽搐，死咬着牙关。她像是陷进了绝望的梦境，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来。

沈煵菻却也带着同样的目光望着她，想抚平她眉眼的手却一次次停留在半空，又胆小的停滞不前，然后再缩回。

当看见那一幕，沈煵菻打发走沈玥欣，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下满嘴的算计一脸的平静下，他胸膛的心脏却跳动的飞快，好似要从身体里跳出来一样，然后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一路狂奔，跑到酒店。

他自己已经不记清那一路的经历，可是胳膊上的红肿，膝盖上的淤青，脚腕处的疼痛，都告诉他，那一瞬间他拼劲全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唯一的一个目的，促使他一路狂奔。

“不可以，这个女人不可以受到伤害！”

哪怕是此刻，他也无法逃避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不能让郑希出事，虽然从一开始，这个误打误撞闯进他视线的女人只是一枚棋子。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对他的每一次的温和，或许是这个女人属于她自己的坚持和坚强，都在一点点打动他。

郑希的周身散发着的温暖，只有靠近她，沈煵菻就能得到久违的宁静平和，短暂地忘却那些他背负的仇恨。

可是，沈煵菻想到谭泽怪异的举止。

又想到他临走时对他的“特意关照”，或许这位国台身居高位的谭主任，旁人不认得，可沈煵菻筹谋那么久，他是认得的。

这人刻意假装出来的疏离，当发现电梯里的他明显一愣，才收住满脸的急色。

沈煵菻的脑子里千回百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弯曲的食指关节竟被他的牙齿咬破了皮。

痛意袭来时，却觉得意外的满足。

可与此同时，一直昏睡的郑希却是一声声痛苦的低吟。

含糊不清，只泄漏了一两句的字眼。

“妈……疼……好……”

沈煵菻俯身听清时，却是脸色惨白。

终于，在被刘海遮掩下看不清神色时，他冰凉的手慢慢握着了郑希的手掌。

好像……两个同样冰凉的手心在相触不久后，都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而郑希，也不再呓语，眉间也舒展开来。

那是下午时光最柔软的日光，光照笼罩着他们，让他们都散发着暖意。

演播厅还有其他节目彩排，沈玥欣认识台里的人，自然有更好的排练室。

可段祁他们，却只能挤在后台，一个被临时阻隔出来的空间里。

狭小闷热，可即使所有人都大汗淋漓，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丝毫松懈。

所有人都在憋着一口气。坏境算什么待遇算什么，只要赢的人是他们，就能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可是，他们终究也是一群有心思在乎更多的年轻人。

“段老师，光唱歌还好，可加上表演我实在分心，我想到要做的表情，气息就不稳。”

阿安满脸焦虑，他们已经排练第三遍了，一遍遍磨细节，扣音节，每一遍都得有三四十分钟，本来一个七八分钟的短章，节奏就快，这下断断续续根本找不到感觉。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段祁，他们的希望好像一并寄托在了他身上，他们想赢不想认输，可随着离六点还有一个半的钟头，时间的紧迫让他们也难免心慌意乱。

段祁没有表演经验，上一次是郑希给他们琢磨歌词歌调，大家本就是一群优秀的歌手，排练自然顺利，再加上沈玥欣表演专业出身，也教给大家许多演绎方法……对了！沈玥欣！

当初能顺利，最重要的也是因为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连沈玥欣都团结一致，所以，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这些人。

当下，段祁就有了决断：“薛雅晨，小青，曾乐，张洛，陈苗，你们五个还记得沈玥欣教过的表演方法吧，二十分钟，能教小安他们多少就教多少，从五点开始，争取连惯排练至少两遍，我们现在只有一个目的，结果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就要让导演观众甚至是其他的所有看我们表演的人，都要看我们最好的一面！大家记住，从现在起，我们是十二个人是一个整体！”

大家因段祁的一番言论，心中涌起澎拜，产生一股强烈的信念感，同时更是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斗争。

倒是小安冒了一句傻话：“可段老师，我们现在只有十一个人诶！”

有懂的人立马撞了撞她，薛雅晨捏着手里的稿纸，深深呼了一口气：“段老师，我们一定一定不会放弃这次的机会。”

或许登上舞台的机会还有，可是像这样能登上全国观众都能看见的舞台，这样的机会又能有几次？

薛雅晨的坚定更是带动了所有人，她这样被萱晴选中有很强实力的人都和他们一起，他们更加没有理由退缩！

这一刻，所有人都有了更坚定的勇气。

郑希撑着沉重的眼皮，幽幽地睁开眼，余光一瞥，就看见趴在床边的沈煵菻。

一时有些怔忪，对于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还有些恍惚。

一醒，牵动了四肢，沈煵菻立马察觉到抬起了头，眼窝有些发红地看向郑希。

“你醒了？”

郑希眨了眨眼：沈煵菻这是哭过了？

可这次郑希却是想多了，任谁眼睛抵在胳膊上趴睡了一个钟头都会红了眼窝，更何况，沈煵菻一直半梦半醒守着他，睡的根本并不踏实。

见郑希没说话一脸呆愣的样子，沈煵菻着实吓了一跳，他立马轻声哄道：“我去找医生！”

可他转身之际，却忘记了和郑希紧握的手掌。

一个扑倒，好在在压下之际，另一个手，胳膊肘连忙撑着了床铺。

这个姿势……郑希总算回过神来。

“小，小木？”

撑在郑希上方的沈煵菻，两人虽呈现十字现状，可距离实在太近，近到他似乎能够闻见郑希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

更何况，两人的手还紧密相连着。

沈煵菻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懊恼，他再次撑起身体，飞快的站好。

而郑希看见自己身上的男孩子，耳廓都红透了，他撒开手的一瞬间，她还下意识握了握，只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直到男孩子站好却不敢看她，她才理智回归，压下心底的空落。

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沈煵菻想上去扶她，可终究没有行动。

“你送我来的？”

沈煵菻顿了一瞬：“不是，好像是电视台的人，他在安排苏总的行程，刚好看见你出事。”

回想起谭泽的神情举止，他好像并不想让人知道，他认识郑希，而沈煵菻自己，他已经对这个女人说了太多的谎话，既然是没有必要的欺骗，他不想对她说谎。

郑希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之前昏睡她就做了太多杂乱无章的梦，或许那声“希希”不过就是梦里残留的印记。

郑希再次看向沈煵菻：“那些视频，你记得发给我，还有……”

说到这，郑希终于发现有点难于启齿：“沈瑞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

看着男孩子一脸震惊的样子，郑希心想，借此机会断了沈煵菻对自己的感情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郑希清了清嗓子：“我想过了，我没钱没背景，真的想要在这个圈子里发展，单打独斗肯定是寸步难行，我和沈玥欣是我不犯她，她偏犯我，而我，又是龇牙必报忍不了事的人……”郑希顿了顿，心想自个怎么越说着越把真正性格的自己说了出来。

话锋一转：“与其这样，不如趁沈瑞安现在对我感兴趣，我想牢牢抓住这个人，让他替我挡一挡他妹妹，也可以让他……让我想走的路好走一点。”

郑希说完，余光便看见沈煵菻腿边握紧的拳头，指关节已经泛了白。

她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很快不自然地别过头去，看向窗外的风景，天蓝得过分，可云层却散散叠成大片飘忽着。

满室寂静，直到许久，沈煵菻暗哑着嗓子开口问道：“所以，想了解他是什么意思，你决定要做他的情人？”

明明，明明这也是另一种方法，明明应该立刻调整他的报复计划，可是沈煵菻的理智早就跑出脑子，他心里在疯狂喊道不可以！

他的占有欲他的！这个人是他的！可事情为什么会脱离他的控制！

他都计划好了，所有的黑料他都可以让它反转，这时网上的辱骂有多狠，届时，网友就会有多心疼郑希，就会发现郑希有多好，一切的一切他都准备好了，他甚至养了号只等合适的时机。

“情人？”郑希像是想到什么，她勾起一抹冷笑：“我一辈子都不会给谁当情人，我要和沈瑞安交往，小木你是他弟弟，你应该了解他，我要的，是正大光明他女朋友的身份！沈煵菻你会帮我的对吧？”

郑希自己也是说不清的，或许是情人那两个字刺痛了她，她又口不择言添了一把火。

终于，沈煵菻抬起有些倔强的眼眸：“姐，你对我太残忍了。”

郑希一直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她爱一个人会毫不保留，可当她抽离爱也可以绝决不留恋过往。

当她告诉自己不会再去爱的那一天，她同样也是对自己狠。

可当沈煵菻的这句控诉，让她没由来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当下，她飞快的别开视线，漫不经心问道：“对了！现在几点了？我要赶紧回电视台去。”

夏日的天，总是黑得晚，一时之间，会恍惚时间的流逝太过于缓慢。

郑希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这次沈煵菻倒是没有半点犹豫，长腿一跨，扶住险些因为腿脚发软的郑希。

“我送你回去……”郑希想挣开，可沈煵菻却绝望地说道：“别拒绝，你想要的我会帮你，所以这最后一次，求你别拒绝我。”

男孩子的话里尽是委屈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