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岛一事后，叶三想起曲似绡多是没什么好心情。
上位者的高傲和自我在曲似绡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能理解，毕竟一个自小被权利养起来的继承人，做出这些事其实并不算意外。
只是弱自己不是身在其中，倒是也能客观评价着，可她偏偏不是。
然则即便如此，对于曲似绡，她厌恶归厌恶，也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
却实实在在没有办法想见她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怎么不过来？”
曲似绡看了一眼她身后已然追来的那些人，神色未变，却轻飘飘一个眼神就叫她他们不敢再前。
“他们……不叫带弓见你。”叶三还没能接受曲似绡失去双腿这件事，一时看着呆傻了些。
曲似绡便对她招了招手，“带着，这张弓带着才好看。”
叶三沉吟良久，才抬脚朝着她走近。
她不想怜悯可悲什么，却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瞧去了那毯子。
“可害怕？”曲似绡问。
“……不怕。”她如何会怕一个失去双腿战力大减的人。
“那便推着我走走罢。”曲似绡转动轮椅，放任叶三靠近她的背。
那是已然完全失去戒备的姿态。
“想问我这腿是如何断的？”
曲似绡此时已然平心静气，谁人也无法想象得到她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走到这一步。
“……想。”
叶三实则也是怕的，怕将她的骄傲踩碎所以小心翼翼，然则也知道，曲似绡能坦然接受这一切，那么说出来，才是最好。
“不好奇为何北川之行不是我么？”
曲似绡看着远处的艳阳，临近九月，这前川却还是鸟语花香。
“好奇过。”
她只以为是长月岛之行玲珑域惹了非议，牵扯到了曲似绡，却从未想过，是以她失去双腿为代价。
“你说……这世上可有那寻不到出处的仇么？”曲似绡眯起了眼，似乎看到那炫光外的记忆。
只是太过痛苦，以至于她的身体逼着自己忘记。
“有。”
这回答的速度叫曲似绡一瞬回了神，她惊讶于叶三如此的坚定。
“多的是人寻不到仇家，你在高位惯了，我们这些走江湖的，死了便是死了，又有几个能寻得到仇家……”
如丁影，知道仇家是谁又如何。
如自己，二十年找不到一具尸骨，更遑论那场荒唐的拼杀缘何而起。
“所以……我便要认了……”
曲似绡的声音很轻，轻到叶三听不见那是否是自问。
“外面那些是谁的人？你身边的曲圣衣呢？”叶三不想她沉浸在其中，对她来说不是件好事。
“圣衣不见了。”曲似绡淡淡说着，“为了一个男人。”
叶三觉得曲似绡是否在说玩笑话，“你说真的呢？”
“你以为我这腿，是怎么断的？”曲似绡有一下没一下的槌着，“我甚至……不知道那男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曲圣衣从来陪伴在她身边，情爱在她过了如花年纪不谈嫁娶时曲似绡便以为她没有了，现在看来，只是人不在身边罢了。
“你不是说找不到仇家？”叶三又问。
“那个男人……”曲似绡冷哼了一句，“要伤我，那个男人还不够资格。”
“你想查他背后的人？”
“查什么？一场‘天灾’，如何来查。”曲似绡冷硬着声音。
“可你不是说他……”
“是圣衣认出了他，一个不该出现在前川的人。”
叶三这才明白曲似绡话中何意，“……所以如果不是曲圣衣的意外，恐怕你这双腿便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天灾，而非人祸。”
“聪明。”曲似绡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接着推自己去逛逛。
“曲圣衣……是不是找那男人为你……报仇？”叶三猜测着。
曲圣衣是一个将曲似绡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这比起五碗来却还不同。
曲圣衣近乎偏执的以曲似绡为重，在是非对错前，曲似绡成了唯一的选项。
所以说她为了一个男人而舍弃曲似绡叶三属实不信。
“不说她了，说说你罢，怎么还同流觞阁的人在一起。”曲似绡不想再多谈起那些事，好奇地追问着叶三，“你来找五碗的亲人，我早就安排了人去查。”
“五碗现在被肖芝驭收在流觞阁照顾。”叶三将人推到了树荫下，自己也坐去了一块儿大石上，“谁告诉你我是为五碗而来的？”
“谢无极。”
叶三点点头，和自己猜的没太多出入。
“那么仅仅是因为你失去了腿，外边那些人……”叶三总觉得以曲似绡的威信，还不至于只是失去了腿就要被人‘软禁’起来。
“那便要问问我的好师兄了。”曲似绡笑意盯着叶三。
“……曲禄丰？”
然却见对面的人摇摇头。
叶三忽而这眉心就是一跳，“龙蛇舵，曲肖英？”
曲似绡歪了歪脑袋，笑了出来，“你倒是对我玲珑域知道得颇多。”
“是你玲珑域名气太大。”叶三不由得说道。
曲似绡闻言却沉默了下去，好半晌才回道，“……是啊，所以，树大招风啊。”
“曲肖英要做什么？取代你，成为玲珑域的主人？可你曲家不是还有位大小姐？”
曲似绡本要转头的手就是一顿，她盯着叶三，忽而凌厉了眉眼，“谁同你说过我玲珑域大小姐之事？”
叶三微愣，心中忽而打起鼓来。
难道……这玲珑域的大小姐是什么秘密不成？
“又是谢无极……！”曲似绡眯起眼危险地盯着她，兀自猜测着“他要做什么？！为何要告知你嫣儿的事！？”
“我……”
做什么？什么也没做啊……
叶三心虚，自己似乎平白给谢无极添了麻烦。
“我便说只寻五碗亲眷何须你前来，原来你们是为了嫣儿……”
然叶三可受不起这天大的帽子，忙解释着。
“哎？曲舵主别误会！我真就是只是天生爱打听，凑热闹，碎嘴而已！”
她觉得曲似绡的态度属实过了，难道这嫣儿还是个不能说的秘密不成？
这下她可怎么才能安了曲似绡的心，她是真的没有想拿那位大小姐怎样啊……
然则曲似绡却再没办法单纯看待叶三此次的南洲之行。
“嫣儿于我师尊重要，亦是我等师兄妹最看重的人，谢无极要做什么你或许不知，但……如果嫣儿出事，我第一个拿你长月岛开刀！”
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落在叶三眼底惹得她眼皮子一跳。
这怎得一句话就扣了个死罪了，要是那嫣儿真出事，她没错也要背上罪责。
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是长月岛的人啊，怎得这帐还算到长月岛身上去了，真是晦气……
“……我保证，没人动她，她要是出了事，你找我，我认罪！”叶三想着，眼下这情形，恐怕谢无极都未必能知道有这么一个大小姐的存在。
她真的自找麻烦。
不对，怪就怪上辈子那玲珑域送那位大小姐出嫁的阵仗太大了！
叶三如是在心底埋怨着……
——————
叶三被安置在了赣阳分舵，等待着曲似绡的人带回五碗亲眷的消息再出发寻找。
只是……
“姐你怎么回来就一直叹气。”丁影端了果子到她面前。
叶三坐在老槐树下享受着九月的夏炎，“多嘴惹了事。”
曲似绡会不会和谢无极通气？
又或者直接找谢无极的麻烦？
那岂不是要暴露自己知晓玲珑域大小姐的事。
“那便抵死不认。”丁影认真又天真的建议着，惹得叶三一笑。
段肖和林松一也适时端着酒菜进了院，不意外的还有一大包甜兮兮的糕点。
“又赌输了？”叶三看向段肖的黑脸。
“那是那是，他就没赢过。”林松一得意的拿起糕点，只分给了丁影，因为另外两位都没兴趣。
“怎么这么高兴，这是陪我找到人了，就能回家了？”叶三笑看着他们。
“及时行乐罢了，姑娘一路都很是严肃，我等也没敢多放肆。”
“……我严肃？”叶三困惑，她哪里严肃了？
“就是严肃。”林松一肯定着，一边吃一边说，“您烧了那封信才好……”
段肖一肘拐了林松一一个趔趄，差点丢了手里的宝贝糕点。
却是让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笑嘻嘻的掩饰着。
原来自己在受到那封信前都是一副严肃神情么？
叶三回忆着。
“我自己都没能察觉……”她自嘲着摇摇头。
也许吧，或许在那封信前，她心中的芥蒂是她自己都不知的那般深。
收到信后，做出的决定倒是任性，却也似乎的随了自己的心意。
“姑娘别想了，听说明日这地界有灯会，侯在府里莫不如去散散心。”林松一又说。
叶三瞧着他如此小孩心性，这一路走来倒是也没发现，看来自己确实唬到他们了。
“可以，不过我……”
“叶姑娘也瞧瞧吧，瑶树姑娘自小生长在这里，难道您就不想去看看？”段肖也劝到。
叶三这才动了心思，她想段肖说的没错，这个能养出五碗的地方，她想替她认真瞧上一瞧。
“好，那便去罢……”
灯会为夏末的花而开，大抵人们想要凑个热闹便想了这么个由头。
叶三日头还未落就出发了，走到了夜幕，发现自己感兴趣的还是树荫下乘凉，便舍了他们自己去玩儿。
尤其丁影，他不舍又或是不敢离开自己，叶三说和了好半晌才叫他去玩一玩儿。
躲在面具摊子后，叶三靠着树自在的瞧着眼前熙攘的人群。
勤劳的小伙子追着姑娘，怎么看这地界都惹人喜欢的厉害。
叶三上辈子从未来过这南洲，现在想想，倒是有些亏。
说不得那时她带着莹儿留在这儿，就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然则叶三瞧的入了迷，却不想一个黑影赫然出现在背后，那手搭在叶三肩上时分毫力气都不减，像是要捏碎她一般。
以至于叶三看清人时，错愕不已……
“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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