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没想到自己正发烧还要被送上离开的马车，临离开前，她被那风吹到眉头锁的死紧，直到白言挡在了身前才缓和了些。
或许烧的厉害，她便心性都软了，脑子里一时悲伤的想着是否真的没人在意她是死活，不然又怎会这般时候还要赶路。
可待到路上颠簸，她便也昏睡了过去，再醒来，那股子矫情的念头早就没了，甚至回想起来还会叫她尴尬不已。
抱着被子，车厢独享雅位的殊荣她少有，倒是一时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白言掀开车帘的时候便看到这一副场景，人在初春包的像个炊饼，乌漆嘛黑的车内，只她眼睛晶晶亮亮的闪着光。
“吃么？”白言地上了炊饼，想着大‘炊饼’要吃小炊饼了。
叶三慢慢掏出自己的手，她和白言的差距越来越大，那双手最是明显。
她吃的慢条斯理，这时候这般单调却香软的味道最适合她这种大病初愈的人。
此时大概过了晌午有一会儿，叶三能看到偏了西边儿的日头。
“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走的这么急？”叶三幽幽问道。
白言见光正好，也就彻底掀了车帘，一下子便亮堂了起来。
他坐在车辕边，低头翻看着那本流刀手卷，“没事。”
叶三无奈撇撇嘴，心想肯定是出事了，她慢慢的开始回忆着……
“走之前，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不知是不是烧的糊涂了，叶三总觉得那时自己又闻到了那股子腥臭味儿，正是那脂虫被杀死的味道。
白言叹口气，颇为不耐的收了书，盯着叶三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注意到。
歉意的收敛了眼神，叶三想着这人当是烦了自己打搅他看书了。
“咱们要去那儿？”她看着不远处似乎谢无极跟在了花凤身边，便问道。
“向北。”
叶三歪着脑袋打量，向北……北边多有蛮夷，那里能有什么生意不成？
且谢无极跟在身边，生意怕是都做不得的。
白言被叶三盯的奇怪，这人明明瞧着自己，却那一双眼睛不聚神，好似自己进不得她的眼似的，莫名叫人烦躁。
于是乎叶三几乎是以一种没想到的方式——被人捏着脸颊拽向了白言的跟前。
似乎像是在端详什么宝贝儿，白言左右瞧了好一番，见她眼中终于只乖乖看着自己，才满意的放了手。
“少去掺和他们之间的事。”白言自以为叶三关注的是谢无极与花凤，便管教似的训着。
叶三皱了一瞬眉，抱着吃剩下的半个炊饼倒去了一旁。
心中想去思量捋顺一些事情，却终究体力不济的又睡在了日光里……
而远去的小镇之外，一辆马车在那晴天的日头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半分都不肯叫阳光透进去，就像是见不得人一般。
武官扯着马自小镇走出，吊着一只手臂，看去面色平常。
他的马‘哒哒’走去了马车边，手下搀着他下了马，若是细看去，便瞧着那手下的神情中多有一丝忍耐，像是受不得那武官身上的味道一般。
“都处理了。”武官帷帽下的笑容拉长，弓着身子微微颔首，皆因那马车里的，是他惹不起的人。
“嗯。”很是浅浅的一声应答，仍旧没有人掀开车帘，相较于今儿的天气，这里的氛围，怪异的森冷许多。
武官自是不敢计较这等怠慢，又幽幽说道，“属下实是不知，到底为何找了那个叶三的麻烦。”
他终于问出了口，这疑惑困扰他许久。
可车内的人却是半晌问道。
“……从前的你，从不过问这些。”
武官眉头一闪，“……属下只是好奇。”
“你从前，并不会好奇。”
武官听着那声音，忽而严正了神色。
贵人说的无错，他从前，确实本不会过问这些。
“属下知错。”武官的身子又低了些许，这一次他良久未抬起头来。
哪知车厢传来一声轻笑，只谁都不敢轻易揣度那人的笑是为何。
“你的手，可好？”车内的人关心道。
武官闻言这才敢在此抬起头来，“鹿争鸣果然是圣手，属下月余便能无碍。”
说到这儿，武官不得不又追问，“为何不请鹿争鸣为您……”
“没有为何。”车内的人打断了武官的问话。
气氛再一次凝滞，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出那车厢里的人心情似乎不甚美好，便一个个都低了头去，只敢眼睛瞧着那黄土地。
好半晌，车内的人长舒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行动不便的脚，似乎是已经安抚好了情绪，才幽幽说道，“……这是教训。”
教训他，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主人，莫要疯癫了，乱咬人……
武官对此无感，他当是教训吃的多了，便已然习以为常，也断是瞧不出贵人这教训吃在了哪处。
“那么这两处镇子，便要就此消失了，咱们也该启程了。”武官又安排着。
车厢里传来很是平常语气的一声‘嗯’，武官得了命，便一个眼神命令着。
随即车马便护送着那位贵人远远离去，他也上了马，最后回看了一眼身后的镇子，直到在稀薄的雾气之外，远远瞧见了一队人马进驻，这才扯了缰绳，带着手下跟上了前行的队伍……
——————
叶三又睡了长长的一觉，才感觉到自己真正的恢复，彼时已经走到了不知哪处。
她是被嬉闹的街巷传来的动静搅醒的，才知道他们这是到了一处郡县。
胶山郡，这是归于东洲府下的一处，郡守是祖皇帝的一位妹婿，如今大抵已经过世，在任的，大约是他们的后人。
只确实低调，叶三不知罢了。
“正巧你醒了，到客栈了，下来罢。”花凤得意看着车里的人，抱着手臂一偏头就开始使唤起了白言，示意他把叶三安顿去客栈。
“我自己能走。”叶三赶忙撑着车跳了下去，睡的久了，她身子一闪便有些晕，差点跌倒，好在花凤搀住了她。
只叶三看着日暮下那些归家的人，却半分想休息的意思都没有。
“想走走。”她拉着花凤，只微微撇了嘴，将眼前人拿捏的恰到好处。
迟来的烟火气，叶三从前经历过许多，却似乎从未看进过眼底。
她明明走在市井街巷，却终究碌碌一生都与之无缘，就像穿越其中的风，左不过能叫人感受到一丝凉意，却是什么痕迹都留不下的。
“喜欢这？”花凤也随着叶三的视线看去，大柳树微微扰动着视线，开了絮花儿，就像飘雪一样。
“也不是。”她从前还真就看不上那些每天为了生活耕作的人，有了转变，还是在生下莹儿的许多年后。
“就是……没尝试过。”她眯起眼，看着逐渐稀疏的人影。
莹儿不再那么如从前听话时，她总想着要是在普通人家，自己拿着鸡毛掸子呼喝两声当是就能震慑住她了。
可偏偏莹儿见惯了世面，野性子从此就不服管教起来，便是当娘的也不会听的。
她嘴上便是说的再严厉，也终究打不下手。
要是她能再狠下心些，或许母女二人不会误会多多……
“你待不下的。”花凤翻了个白眼，非是打击，乃是真心实意，“我们都待不下的。”
“哦。”叶三满脸不情愿，她当然知道自己待不下，可这人的回答倒真是煞风景。
“胶山郡好像不算大，怎的划成了郡？”叶三打算随着花凤回去，路上随口问道。
“胶山以为朝廷提供奉纸闻名，又以印刷书册为生，日子过的不错。”花凤抱着手臂来回瞧着往来那些挑着担子的人，“那些就是为各处书库送纸的。”
叶三微微皱眉，她现在听不得朝廷二字，那会叫她记起那武官一行人来。
“说起来……咱们走后，朝廷那些人……？”
“管你什么事，少掺和不该掺和的事儿。”花凤教训的转头瞥了叶三一眼。
她现在个子比不得叶三，怎么看都是娇娇小小的样子，只瞪人的时候凶悍许多。
叶三住了嘴，想着无关便无关，她乐得清闲。
回了客栈，叶三不出意外的得知谢无极将那家客栈的二层包了下来，心中很是坦然的接受了。
她想着，以谢无极的财力，花凤这辈子的赚钱大计，已经算是快要实现了。
只那些住在一层通铺的旅人，瞧着谢无极皆是些不算赞许的眼神，大抵心中嫉妒，却又瞧不上这般人。
虽不知是否所有人都心中这般瞧他，但叶三心中肯定是这么瞧的。
“羡慕？”白言似乎一样就能戳破叶三的心事，只是他的猜想从来偏激许多，至少在对待谢无极的时候。
“倒也不必。”她摆弄着自己那许久未曾拿出来的长筋，闲来无事摩挲些许。
谢无极答应会将它铸成弓，不日就要送走了。
“这么喜欢？”白言的视线落去了她手中的东西。
叶三闻言眼睛一亮，“你也喜欢吗？不如送你做了兵器？你有什么想法？”
白言看着忽而情绪高涨的人，眼神少有松怔。
她似乎从来就是这样，只要他想要的，她从来就不会吝惜。
就这么喜欢么？
就这么喜欢他么？
为什么？
“不稀罕。”白言不再看向她，而是准备在榻上歇去。
叶三微微拧眉，倒不是失望，只被拒绝了会有疑惑。
毕竟谢无极都说这是宝贝，怎的他就是瞧不上呢。
可那人都熄了烛火，摆明了不想说话，她也只得盖上被子睡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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