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近乎快要把那间天字号盯出一个窟窿的时候，终于看到白言走了出来。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便看到他对着自己打了个手势。
叶三困惑了一瞬，便又见他不甚耐烦的打了一遍手势。
那手势的意思是叫她从另一个方向上去，不能走他方才走过去的那条路。
虽然困惑，但叶三肯定是没有理解错的，便试探着靠近白言所指向的那条路。
那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作是一条‘路’，叶三觉得勉强能攀上去，因着那地方有棵细小的树，还堆叠了不少的杂物。
她试着晃了晃，确定还算稳当，便徒步蹬了上去。
白言就这般瞧着她，眼神始终追随，似生怕她一步走不对便要掉下去一般。
终于待她攀上了楼，白言便将她一个嘘声逼到了角落。
叶三亦是不敢作声，二人就这么进了天字一号，她才看到那个睡得四仰八叉的人。
剑都丢在了一旁，却还睡着，叶三正观察着，便见到白言用脚驱了驱那人，动作算的上粗鲁，可人是分毫都没有醒来的意思。
“他这是……？”
“中了那肌香。”
叶三一时想不通，便凑近了两分，而后问道，“这客栈……”
这整个客栈本就寂静的怪异，现在想来，那不成全都中了那肌香的缘故？
“不止这家客栈。”白言道。
“你说镇上的所有客栈？”叶三记起那几家客栈都反常的没有燃灯，现在想来，恐怕和这竹升客栈是同一幅场景 。
“客栈里住的只可能是外地人。”叶三嘘声说道，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显得瘆人些许。
这重香小镇到底为何如此针对客栈中的人，要说清白，恐怕也信服不得。
“现在是否要等在这儿，等他醒来再细说？”
此番前来重香小镇，没想到夜间竟是家家灯火通明，想要拿药石恐怕已是不能。
“这客栈中，还有人。”白言道，他看去虚掩着的门，月光透过，竟是难得映的清楚。
“谁？”叶三警惕问道，呼吸一时都弱了三分。
“就在对面。”说罢，他的目光便锁定了天字一号的斜对面，叶三此时动也未动，只自那缝隙瞧去，便看到了那间房。
“地字一号。”谁会住在哪里？“他是……镇上的人？”
“也许。”
“……他是否一直在看着我们。”叶三不由得绷紧了身子，她微压低，抬手落去背上长弓。
如是那人未曾与着客栈中人一般睡下，那么便是自始至终都在凝视着他们？
“想要药石么？”白言忽而问道。
“你有办法？”叶三挑挑眉，似乎已经知道了白言心中所想，“要我做什么？”
白言一步挪动身形，挡住了叶三的视线，看向了门外，“我会按照原路返回，他必定会用肌香对我下手。”
叶三搭了长弓，凝神而后吐出两个字，“小心。”
推门而出，白言信步走于长廊之上，他对所走过的每个房间都细心有警惕的观察着，终于，天字一号房仅在三步之外，白言低垂了眉眼，默默屏住了呼吸。
一步，两步，三步……
门自白言步后而开，只却未见人来，可箭矢却仍旧依计而发，所落之迅，飞鸟亦未可避。
白言耳中听得动静却并未贸然而入，反倒是一个转身避去了隔壁空旷房间，只很快，当他意识到肌香并未扩散，便立时现身冲进地字一号，一脚将那被箭矢重伤手掌之人踢去了墙角。
而叶三也甩了弓去背后，匆忙追了过去。
一进门，她瞧见的便是那跌落在地的瓶子，没有燃起，甚至还来不及打开。
“他不会功夫。”叶三看着那手心被自己钉了一箭的人。
那人也本未伤的那般重，只白言一脚将他的手生生从桌上拔了出来，此时手掌豁开了一道，见了白骨。
他痛苦的抱着手，面色上是什么都顾不得的痛苦神情，狰狞的近乎要把自己咬碎。
“还是个哑巴。”说来不知是否运气，便是个普通人，此时痛苦这般，早该嚎叫引人注意了。
叶三走近，那人见她靠近，下意识的后退着，却避无可避，只能像一只受伤的狗一般咬着牙挥出了另一只还健全的手。
这自然不够伤害到叶三，却只会显得他更狼狈而已，可他也只能如此，不断的挥动着，似乎能吓退敌人。
终于，叶三忍不住，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死死制住，而后压低声音威胁。
“想变成残废，可以痛快成全你。”叶三抓了人在手，才发现他不过是个瘦弱的少年，虽说看去比白言要大些，但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而已。
他的手腕瘦弱的似乎能被折断，白言那一脚于他而言，恐怕不会好受。
那哑巴在叶三手中的拳头慢慢的松了气力，而后任由叶三牵制。
叶三见他还算识时务，便看了看他右手的伤，随即利落抽出短刀，直接斩断了翎羽。
只见那哑巴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声呜咽，而后轻轻挣脱，便脱离了箭骨。
叶三见此才站起身来，淡漠的看着他抱着手臂疼到满地打滚，终于，他似乎折腾掉了力气，便一动不动的瘫在了那处。
可叶三知道，他还清醒着。
“现在怎么办？”叶三问去身后的人。
“绑了。”白言说道。
“也好。”叶三听话的自屋内搜索着，随即便割了那床帏来打结，而后将瘫软成一团的哑巴帮在了椅上。
这期间，那哑巴任由叶三处置，只在叶三背后打结的时候，他的眼神生出了厌恶一般，抬起了自己那因叶三一时仁慈而放过了他的右手……
‘咯咯’两声，那只右手像是落幕而跌了下去。
叶三与白言二人一个卸了他的手臂，一个死死的扣住哑巴的脖子，登时面色青紫。
“还有用，别杀人。”叶三攥住白言的手劝了劝，那人便也未计较。
只此时哑巴浑身都是血污淋漓的样子，何况半分功夫都不在，这就是瞧去一副他们正恃强凌弱的模样。
“不服？”叶三看着那被绑去椅子上气喘吁吁的人，未有嘲讽，只逼问道，“不服便要废了这手了，怎么样，选选？”
叶三余光瞥见白言已经将地上跌落的肌香拾了起来，想着这一番倒是意外之喜，不用去找什么药石了，误打误撞直接拿到了肌香。
“你要害人在先，我杀了你，想来也不会有鬼差来逮我去问罪不是？”叶三也知道指望个哑巴开口属实笑话，便自顾的抽了节凳子腿来绑了哑巴的右手，顺便将伤药落去。
她并不真的想杀人，也不是真的不在意他废了一只手。
她只需要哑巴的配合。
“这客栈里的人，都是中了那瓶子里的香，是么？”
哑巴没有回应，叶三便盯去他的眼神，自顾说着。
“镇上所有人家都燃灯在做些什么，只几家客栈却静悄悄的。”
“你们对所有来宿的路人都是……用了那东西对么？”
“灯火通明的夜晚，重香小镇家家户户都在不知做些什么，那我便斗胆猜猜……？”
“是否，就是在制作那肌香呢……”
叶三猛地靠近了那哑巴，迫的他不得不向后仰着脑袋，一时有些慌乱。
“这重香小镇便是因这宫廷秘制香料而得名罢，让我想想，到底是何种原因需要这全镇的人夜班劳作？难道说，这肌香白日不能做？可青天白日的，鬼都不敢现身。”说到此，叶三眼神自那哑巴面上游移，而后灿然一笑。
“……还是说，这肌香里……有鬼？”
叶三那‘有鬼’二字才落，便捕捉到了哑巴情绪的一丝变动。
那好像是触怒了他的痛处，就像此时按去他无能为力的右手，就像……指着鼻子大骂他是个哑巴。
他无能反抗，却眼神中恨不得杀了她。
这倒是令叶三不解。
按理说，她亦是凭借着上辈子的传言似真非假的试探他，如果肌香的制作有鬼，那么他该是心虚，是愤怒，而非是此时愤恨不能撕了她。
“莫要浪费时间。”白言忽而道。
叶三愣了愣，回看着他，“把他丢下？”
明日怕是客栈里的人醒来，恐会发现了他，又或许是镇上的人发现了他，那时岂不是暴露了。
“藏起来。”白言垂眼睨着那哑巴，便看到他面色一滞，而后冷笑了顺，“藏起来，明日，便有好戏瞧了。”
这句话更是触怒了那哑巴，叶三眼看着他本还恨不得自己去死的眼神落去了白言身上。
那眼神她并不畏惧，可她忌惮，忌惮所有仇视白言的人。
便立刻站起身，挡了那哑巴的视线，而后微微侧目问道，“什么好戏？我们不要回去么？”
“回去。”白言道，“可不是现在。”
他将那肌香玩转在手间，那哑巴瞧不见人，却只能看着那东西在他人之手，整个人都激动得椅子不住作响。
“鹿争鸣是被困守不能传递消息，可竹升客栈得那个蠢货，却是一直未有向谢无极报信。”
叶三思量了一瞬，答道，“他根本不知自己每夜都中了那肌香，昏死了过去？”
白言轻笑一声，“我们绑了他，晨时客栈里的人都会苏醒，而明晚，他们却不会再如从前一般深睡而去。”
“……到时，重香小镇的夜半便会惊动他们。”叶三说不得这是否是白言为了威胁那哑巴的恶趣味，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是一出好戏。
然，叶三仍旧忌惮上一世那江湖中的传言，所以，她并不想这好戏发生在当下，便不得不再次看向那哑巴。
“所以，你是否要选择？明日，是我们带了人和肌香离开你这小镇，相信我二人不会将秘密说出，又或是……”
“看着你们的秘密被闹到人尽皆知，惹来宫中忌讳，从此，重香小镇，再无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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