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枝绵掀了掀眼帘,眼底闪过惊讶,这古代书生果真是风光霁月,儒雅温润,与她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女果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似是感受到了江枝绵打量的目光,周御礼往她的方向轻轻颔首,可谓是谦逊有礼。
正要上前搭话,灶房里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并伴随着哭喊。
“不好了!”
“不好了!”
江石头手忙脚乱地跑了进来,小脸都哭花了,“大哥,爹爹方才做饭在凳子上坐久了,站起不来了!”
众人大惊失色,连忙往厨房赶去。
灶房内的陈设极其简单,好在收拾得整洁。
江父此刻坐在板凳上,身子佝偻着,右手还拿着没添进炕里的柴火,左手扶着脊骨,涨红着一张脸,表情痛苦。
“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江母声音都在发抖。
闺女才脱离险境,老头子怎么折上了。
他们老江家这是造了什么孽?这坏事一件接一件地来?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将爹抬去医馆!”江大山浓眉直竖,素来沉稳的面庞上也显出了急色。
江大山手忙脚乱地凑上前去,却被江枝绵一把拦住。
“等等。”
她盯着江父捂着的部位,心下明白了几分:“这是因为是常年劳作,导致的腰肌劳损,关节倾斜压迫了神经。”
江大山瞪大了眼,目光在她和父亲之间来回转换,“小妹,这可不是胡闹的时候,你啥时候会的医术?”
说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哎哟……”江父忍不住痛呼出声,众人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周御礼清润的嗓音倒像一曲定心谱,“还是尽快去请郎中来,江叔此时也不方便挪动,我让人快马加鞭,应该来得及。”
没等他转身出去,江枝绵就撸起了袖子,手压上了江父的脊椎:“小毛病而已,我能解决。”
“只是,爹你这腿可还有感觉?”
江父摇了摇头,疼痛和酥麻占据了大脑的感官。
饶是平时对弟妹多是散漫的江大山也板了脸,“若让爹这么疼下去,双腿是要废的!周公子,劳烦你借我马车,我亲自去请郎中!”
“回来!”江父沉声厉喝。
随即又吃力地看了江枝绵一眼,沙哑道:“让你小妹试试,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再费那些事,你们今后吃什么?”
“对,让闺女试试。”江母焦急地皱着眉头。
“可是……”
江大山还想再辩,却被江大山的摇头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相对于众人的紧张,江枝绵显得冷静而有条不紊,她让人将江父抬到床上,掌心压在脊柱两侧,抵着相反的方向,施加力气。
咔的一声,江父闷哼,旋即感到腰上的痛感和紧绷消失得无影无踪,江父挺直了腰身,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真的不疼了,比平日还要舒松些。”
“什么时候学的大本事?”江大山眼底浮出一抹笑意,甚至还隐藏着几分自豪,“真不愧是咱们家的姑娘。”
“是大哥小瞧你了。”江大山脸上出现了少有的赞赏,小不点也一脸钦佩地看着江枝绵。
“老头子?你好了?”江母眼中夹着一抹诧异,本想着让女儿试试,不料竟然好了,她接连说着惊喜的话语,时不时替江父揉着腰背。
江枝绵则轻轻一笑,这份来自家人的肯定,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但这是骨伤病,不能一下子就根治,还是得静养。”她刚说话,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大哥讪讪地看了江父一眼,似有难言。
还没等他们开口劝,江父就一口否决:“我要是静养,田地里的活可咋办?它们就是我的第六个娃娃,不行,今晚还答应人家得把粪水洒了。”
到底是庄稼汉子,家里还几张嘴等着吃饭,怎么可能闲得下来。
江大山连忙把江父想要起来的身子压下去,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您老就听小妹的话,乖乖静养,地里的事交给我就行。”
可江父哪是受劝得好脾气,硬是要拄着大粗棍子站起身,声音洪亮如钟:“你们自己做好差事就行,地里的事就别管了,我虽然老了,但还有把子力气。”
他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周御礼轻咳了几声,“既然江叔无事,那我也不多叨扰了。”
说罢,就要离开,江母剜了江大山一眼,没好气道:“不知道送送人?”说着,还作势推他一下。
江大山送周御礼一道出门,转身之前目光似有若无往里瞟了瞟,随意道:“先前还没听说江兄有位医术过人的妹妹。”
江大山心底顿时生出一丝警惕,对周御礼的几分亲近也散去,淡声道,“哪是什么医术果然,巧合罢了。”
男人之间的意会最是清晰,周御礼也察觉到一丝苗头,敛了敛神色。
送走了周御礼,一转身就见江枝绵手里提着木桶和锄头。
小小的一只才占了江大山半个身子,江大山上前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工具:“这些粗活有我们做就是了,你刚落水,身子正虚,也回去跟爹歇着。”
“是啊,张婶的地皮小得很,一会儿就施完了。”
江母也跟着附和,最后江枝绵被迫留了下来,满心筹划着自己能做些什么差事。
上一世她是一个孤儿,在福利院里总会跟着院长一起种些蔬果,种地也是十分在行的,不过,江家连半亩地都没有,江父也只是通过帮人种地换些粮食。
愁绪顿时涌上心头,江枝绵的目光不自主往屋后的深山望去,眼底浮出一丝兴趣,随手提起箩筐就进了林子。
刚迈入荫林中,扑面而来的凉意激得她忍不住捂了捂身上单薄的衣服,再往里走去,就听见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白茅根和蕨菜不错,吃起来爽脆。”
“我倒觉得这木耳不错。”
几个大妈背着大箩筐,齐齐挤在野菜圃里抢野菜,手上表面按兵不动,眼神已经暗流激荡,蓄势待发。
江枝绵舔了舔下唇,几个女人面黄肌瘦,手臂却纤细有力,染了黄泥的手掌下是厚厚一层薄茧,这要是打起来,必定是一场盛大的战争。
还是不凑这危险十足的热闹了吧。
她握紧了箩筐的把手,往前又走了几步,目光一凝,心下登时被惊喜包裹。
好大的一片丛菇地。
江枝绵往周围巡视一圈,没见有人,也不急着采摘,慢悠悠地往外又逛了几圈,果然又看到不少蘑菇和羊肚菌。
这样大的量,不仅能满足一家人的口粮,还能卖出去赚钱咧!
即便甲缝中陷满泥土,细嫩的手臂被锋利的野草边缘划了几道,江枝绵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减分毫,几近日落,一片丛菇地被她采得秃了顶。
江枝绵心满意足地背上满满的一箩筐,险些站不起来,吃力地一步步控制着脚下的平衡,刚走过方才抢野菜的几个大妈身旁时,突然被叫住。
“等等。”有个认识江枝绵的婶子急急上前,拿了一株羊肚菌,“这可是有毒的,吃了会出人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