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天上一阵响雷，床上的小人儿条件反射地皱起了眉，雷声悄然退去，紧接着一道青白色的闪电照亮夜空，映在白壁上，夜空就像被刀刃撕裂出一道粗缝，豆大的雨滴从粗缝倾盆而出。
江余靠着墙瑟缩着，裹紧了身上薄薄的被，止不住的害怕。
“小姐。”
门被推开，婢女小翠满脸的惊慌失措，忙半跪在江余床边，低声安慰：“小姐，您别害怕，这雷雨天气，一会就过去了。”
江余惨白着脸，双手拉紧了被子，声音颤抖着：“小翠，我肚子好痛。”
前几日江余不知怎的吃坏了肚子，肚子连着疼了好几日，喝了药，叫了郎中，就是怎么也不见好。
“小姐，我去叫郎中。”小翠看江余痛的厉害，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去找郎中。
痛，好痛。
像是有只大手死死抓着她的心肺，让她几乎喘不过来。
“小姐，小姐。”
朦胧中听见小翠唤她，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弱…离她越来越远，只看到了郎中惋惜般的摇头。
她…死了么？
死了也好，江余释怀的笑笑，活着也受屈辱，不如死了。
只感觉睡了好久，再度睁开眼睛，坐在江余旁边的居然是王嬷嬷。
王嬷嬷她，不是五年前就被二娘害死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坐在这儿？
江余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嬷嬷，瞪大了眼睛想要看个真切。
“小姐，醒了就快起来用膳吧。”王嬷嬷看江余这幅模样，心下奇怪，但仍笑着，满脸宠爱。
看着王嬷嬷慈爱的笑容，江余眼眶却湿了，她好多好多年没看到过这般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王嬷嬷。”江余带着哭腔扑进了王嬷嬷怀里，怀抱很真实，温暖的让江余不忍心出来，就算是个梦，她也要在这久违的怀抱里多逗留一阵。
王嬷嬷嗔怪道：“这孩子，越发黏人了。”
孩子？是啊，在王嬷嬷这儿，她永远是个孩子。
“你娘昨日还念叨你呢，说你怎么还不醒，普通的着凉…”王嬷嬷絮絮叨叨的说着。
江余疑惑不已，娘不是早就撒手人寰了么。
伸手抹了把眼泪，她才发现自己的皮肤，居然如此滑，她脸上不是有刀疤的吗？怎么感受不到那印记。
“王嬷嬷，你是真的吗？”江余掐了把自己，感到痛，见王嬷嬷含笑点点头，眼泪又从眼眶里飞出来。
急忙跳下床，地上铺着上好的动物毛皮做的毯子。江余看着房里的陈设，各种小物件儿，更迷糊了，这些东西，不是早就被二娘的几个孩子瓜分去了么，怎么如今还在这儿？
走到铜镜面前，江余才是真的吃了一惊，镜中的人儿，眉目间俨然是十年前的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江余喃喃道，恍惚间打破了杯子，她蹲下身，拿起一方瓷片，鬼使神差的朝着食指割去。
顷刻间，血流了出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鲜红刺目。
“小姐。”王嬷嬷慌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江余身边，将江余受伤的食指喂进嘴里，轻轻吮吸着，眼里是遮不住的抱怨与怜惜。
痛，是真的痛。
痛就证明，她还活着，而且重生回了她十岁那年。
江余笑的愈加开怀，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她自是不会放过那些踩踏过她的人，也绝不会让那些人再伤她爱的人半分。
“这孩子，莫不是魔怔了。”王嬷嬷看着江余一连串的动作奇怪道。
刚活过来，还有许多事情没理明白，不过时日还长。江余笑吟吟的问王嬷嬷：“嬷嬷，我娘呢？”
闻言王嬷嬷笑逐颜开：“你娘刚出月子，诞下了你的小弟，快去瞧瞧吧。”
小弟？说的是江晟睿吧。
提到江晟睿，江余眼里又充盈着泪水，要不是大娘的儿子江宇，弟弟又怎么会死，那么小啊，才八岁啊，他们怎么忍心对他下手。
“小姐，小姐。”王嬷嬷担心的拽了拽江余的袖角，这孩子，怎么一醒过来就神神道道的。
江余忙擦去眼泪，见王嬷嬷眼里的担心，撒娇道：“嬷嬷，我没事，我就是见了您高兴。”
“傻丫头，嬷嬷不是在这儿嘛。”王嬷嬷宠溺的看着江余，她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小丫头了，素日里江余也爱跟她亲近。
跟王嬷嬷腻歪了好半天，江余才去看了娘和弟弟，弟弟皱巴巴的小脸在江余看来也是别样的可爱。
娘正睡着，听到有声响便醒过来，看着江余嘴角也勾起一抹暖意：“余姐儿，来看弟弟啦？”
“也来看娘。”江余含笑，后又发觉这样的动作对于她来说似乎太过成熟了点，便蹦跳着到了余初晴床前，捧着小脸看着她。
余初晴看着自己的大女儿，心里一阵安慰。
“娘，今晚女儿能不能跟你一道睡。”江余祈求着，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余初晴。
余初晴觉得奇怪，平日里怎么叫江余跟她一起睡她都是不乐意的，怎么今日自己提出要跟她一起睡了，不过既然江余提出，余初晴也是欣喜的。
“那余姐儿可要洗香香，不香娘可不要。”
江余娇嗔着：“果然娘有了弟弟就不疼我这个姐姐了。”
“这是什么话，就算有了弟弟，娘也最疼我们余姐儿。”余初晴爱怜的摸了摸江余的小脸，江余的小手抓住余初晴的手，感受到娘是真真正正活生生的在她面前的，江余眼眶又是一热。
余初晴急忙拭去江余脸上的泪，怪道：“怎么无端便哭了。”
“我很想娘。”江余带着哭腔说完，余初晴心里一软，轻轻抱住了江余。
她坐月子一整个月，江余整一月没见她，该是想了。
江余回抱住余初晴，手却紧紧攥了起来。
“沈玉，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害我娘！”江余在心里暗暗发誓。
极早用过晚膳，江余洗漱妥当便笑嘻嘻的钻进了余初晴被窝里，余初晴搂住她，与江余耳语。
“娘记得娘小时候就是这样抱你的。”余初晴替江余整理着额发，动作轻柔无比。
江余呲着一口小白牙笑的欢实：“那娘，你说女儿乖不乖，是不是比弟弟乖巧多了。”
“夸你两句倒飘上天了。”
“嘻嘻，是不是嘛。”江余晃着余初晴的胳膊，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
“你小时候脾气最大，刚出生那会儿要娘抱着，娘一松手你就哭，奶娘在你这儿没派上什么用场，真闹人。”余初晴回忆着，脸上也挂了一丝笑意。
江余苦着脸：“原来我在娘心里是这种样子嘛。”
“你啊。”余初晴戳戳江余的小脑袋，又嗔道：“大一点了也不省心，娘抱着你睡，整个人儿滚来滚去的，娘说你两句，你不开心就把小屁股拱的高高的……”
后来余初晴还说了什么江余都没听到，她只记得自己很安心，在娘怀里很安稳的睡着了，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好觉。
只是在梦里，莫盛那张脸便在她眼前晃动，她恨极了这张脸，恨不得，抓在手里将他撕碎。
“便算作我负了你罢。”莫盛的声音再度响起，江余有片刻的恍惚。
“这就是你娶我堂姐的理由？”江余冷笑。
莫盛的情绪无丝毫起伏，冷言道：“明日我与她大婚，你作为姐姐要接受敬酒，你准备准备吧。”
“莫盛。”江余忽然软下声来，轻声唤着。
身旁的嬷嬷嘴快道：“放肆，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
莫盛挥了挥手，嬷嬷便低头噤了声。
“你不必多言，这事无法更改了。”莫盛放下一个小瓷瓶，转身离开了，毫无一丝留恋。
江余斜了嬷嬷一眼，声音不怒自威：“我虽是不受宠，但我也是这莫家的大少奶奶，你一个下贱的奴婢，何时轮到你来为爷做主了？”
嬷嬷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听到江余这般说话，便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不言语。
“替我把药拿来，下去吧，以后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江余强撑着力气说完这句话，眼皮子重的厉害。
嬷嬷早就不想在江余跟前伺候了，她得了命令，喜滋滋的离开了。
第二章
第二日，江余难得有好精神坐在了梳妆镜前，拿起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她思索半天，涂上了胭脂。
这才看起来有点精气神，江余笑笑，拿起红纸，抿了抿，脸上有了些血色。
见窗上已经贴上了大大的喜字，江余片刻的恍惚，有些站不住脚步。
昨日的嬷嬷已经换了，换成了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她手里端着衣服，恭敬的站在一边。
江余起身，淡然道：“替我换上吧。”
衣袍以红为底，绣着大朵大朵金色牡丹，银线勾出阔气端庄的轮廓，雍荣华贵，将极窈窕的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
江余看着这一身红衣讽刺的笑。
莫盛，你要我穿这一身红衣是叫我去出丑的吗？既然如此，那我便，如你所愿好了。
“你叫什么。”见小丫头认认真真的替她整理华服，江余随口问道。
小丫头跪在了江余面前：“回小姐，奴婢名叫小翠，是…余老太君指派来伺候小姐的。”
小姐，小丫头叫她小姐。
江余愣住了，是祖父叫她来的？她对祖父那般不善，祖父还愿意护着她。
心里一暖，江余扶起了小翠，语气稍微带了丝暖意：“那你便好好跟着我。”
“是。”小翠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没抬眼去看江余，直视主子的脸，是不尊敬的。
倒是个懂规矩的。
“收拾好了就走吧。”莫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果然，他还是来了，敛了敛心神，江余一步步走出房间，跟在莫盛身后，亦趋亦步地走向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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