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用膳时殷粟没见着罗封的影子,想来已经是收拾东西麻溜滚蛋了。
不免心情愉悦几分,阿爹不在家,她便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
“姐姐,昨晚的事……”殷怜坐在餐桌的侧位,捏着银勺,眼巴巴望着她。
殷粟头也没抬喝着碗里的汤,“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我也不会把此事告诉阿爹。”
殷怜面上些许动容,“姐姐……”
“不过怜儿你要记住,不是你姐姐我心肠好。”殷粟微笑着斜眼看她,“而是我根本没兴趣管你们这些烂人的破事。”
烂人?殷怜心底一颤,望着她从未有过的模样羞耻感与不甘充溢全身。
他们明明是姐妹不是吗?
“我吃好了,备马去荀书院。”殷粟没再看她一眼,起身。
可不就是烂人,虽然面上是她妹妹,不过就是个不知哪来的野种罢了,瞒得过殷先远,可瞒不过她这个看过原书的人。
小春不知所措地跟在她身后,回头瞄了一眼二小姐,居然在她素来柔和的面上看出了点点阴冷。
殷粟顺手拿了串葡萄在马车上吃,俺小春的话来说自家离皇冠很近,相当于住在京城中心,要不了十几分就能到。
原本她还想看看皇城是什么样的,悠哉吃着葡萄就听有人搁外边喊,“大小姐,荀书院到了!”
什么?她一口葡萄差点呛喉咙里没下去,这么快就到了!
掀开帘子,殷粟扶着小春的手跳下马车,抬头入眼就是一座大殿,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荀书院,笔锋有力。
荀书院是宫里有地位有权势人家的公子千金们读书的地方,也有小部分平民家的孩子考进来,不过很难就是。
小春领着她往里走,没有过多的繁华建造,倒是不少竹木石林,静谧悠远,书香气十足。
殷粟停在一间屋前,刚推开门,就不知什么东西往自己怀里撞过来,下意识扶住,胸口泛起微痛。
愣了几秒她低头看,是个少年,应该比他大两岁。
“顾昀夫!瘸了条腿还来书院啊!”
“哈哈哈哈真丢人,还靠在女人怀里。”
顾昀夫?殷粟下意识看向他的脸,只能看到鼻尖和额头,几近雪白。
被唤作顾昀夫的少年挣扎着站起来,不过好像腿脚不便刚站起又跌向她。
“真是丢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嘲笑声又响起。
殷粟撇到他捏紧了拳头,还低低对她道歉道:“抱歉……”
少年的嗓音有些低沉却很清朗,莫名让殷粟有些心动,她是个声控来着。
“没事。”殷粟用上力气将他扶好站直,缓缓转头把目光落在那两个欺负他的人身上。
那两人似乎终于看清她是谁,有一瞬间不自在,却又笑起来,“哎哟,这不是昨天刚成亲完的殷大小姐吗?”
“嗯,怎么?”殷粟挑眉看他,“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什么?!”两人有些羞恼,“他叫杨文!我叫杨闰!”
殷粟:“哦,兄弟两个啊,果然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
这话里明嘲暗讽的,兄弟两听了就炸起来,“我们是兄弟怎么了!”
殷粟微笑,“没什么,你们挺适合当兄弟。”
说罢她又转头对顾昀夫说:“我扶你到位子上吧。”
“……”顾昀夫沉默了会儿,撇过头,“多谢。”
幸好每张桌子上都写了名字,殷粟找到自己的位子便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耳边吵吵闹闹的都是两兄弟的声音,一会儿戏弄顾昀夫,一会儿聊八卦。
简直像是孩童行为。
殷粟百般无聊撑着脸发呆,身后响起推门的声音后,杨文杨闰几乎同时叫起来,“哎哟!那不是你夫君吗殷大小姐!”
回头望,门口正站着罗封。
对上视线那刻他面无表情地转开脸。
惹得殷粟发笑,怎么这倒像是他抛弃的她?
“小两口见面怎么这么冷淡啊?新婚夜过得不滋润?”杨闰意有所指地起哄。
杨文也附和,“是啊,罗大哥不会不行吧?”
本是打趣,罗封听得脸色越发阴沉,直直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不语。
殷粟笑起来,她知道这三人关系好,后面两兄弟也没少帮罗封的忙。
想着,她装作苦恼用撒娇般的语气念道:“哎呀怎么办呀~大家好像都不知道罗封哥哥,早上刚被我写了休书呢~”
屋里一刹那陷入寂静,众人不可思议地同时看向罗封,不会吧……
杨文:“这……这是开玩笑的吧罗大哥?”
刚成婚一晚就被写休书,这说出去……
杨闰梗着脖子,“你是在骗人吧殷大千金!谁不知道你之前多喜欢罗大哥,甚至他在这里读书都是因为你……”
还未说完,他便住了口。
殷粟的笑如此漫不经心,就那样静静盯着他,而罗封也没开口解释……
“好了都坐下来!如此吵闹!”
苍老威严的声音止住了所有人的心思,一位老者慢悠悠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不少宣纸。
“邹老师好。”几个看戏的乖乖坐好问候,不敢再说闲话。
老者是荀书院的老师,以严格博学出名,姓邹名严,学生都喜欢喊他邹老师。
邹严一一扫过每个人,慢吞吞开口道:“你们今日要书考,没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吧?”
“没有!”
“接下来书考时间为一个时辰,不准作弊偷看,违者重罚,都清楚了吗?”
“是!”
试卷一张张传下来,殷粟接过只略扫了眼,凭身体记忆还是知道些。
随着邹严一句“开始书写”落下,每个人提起毛笔开始认真看题。
殷粟把自己会的题都填上,抽空抬头扫了眼,就见杨家兄弟搁那眉目传情,还不时和侧方的罗封对上眼。
她眯眼,回忆着书里这场书考的内容,渐渐笑了起来。
眼看着他人奋笔疾书,自己悠闲自在,殷粟消磨着时间,这场书考终于在邹严“停笔”声中结束。
“哈——”殷粟狠狠打了个哈欠,目送邹严留下休息时候后离开教室,又有几个人往屋外走,转眼又见那三人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殷粟转头看了眼顾昀夫,那人正低头看着书,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你叫顾昀夫是吗?”殷粟的声音冷不丁在他头顶响起。
顾昀夫抬头,黑曜石般深邃的黑眸直直望进她眼底,“……是的。”
殷粟笑眯了眼,“你应该知道我吧,我叫殷粟。”
顾昀夫:“我知道。”
殷粟端详着他的脸,不禁心里感叹,这小子真好看,也不知道殷怜瞎了眼看上罗封哪儿。
她问:“你喜欢欠人人情吗?”
顾昀夫愣了下,垂眸,睫毛很长,“不喜欢。”
“是嘛。”殷粟凑近他,笑得暖洋洋,“那你一会儿可能要欠我人情了。”
顾昀夫露出稍许不解的神情,适时邹严回来了,所有人立刻回到位子坐好。
数了数桌上的试卷,邹严轻咳一声,“你们在这里安静看书,看完卷子便回来下发……”
“邹老师。”殷粟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笑得如孩童般烂漫,“不如就在这里批,批完一个就念成绩如何?”
“嘶——”其他人均是倒吸气。
“这……”邹严疑惑望着她,“为何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殷粟:“邹老师,我发自内心希望知道自己与其他人的差距,我相信好学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这时候当然没人回应她,邹严出了名的凶和严,要是考得不好……当众挨骂可是十分丢脸的!
“原来如此。”邹严心里欣慰起来,“殷大小姐成长了啊。”
殷粟:“是的~”
在她坚持下,邹严就坐在气氛死寂的教室里看卷,抬手落笔都悬在所有人心上。
殷粟静静注视着邹严的神情,不知多久,就见他面上逐渐浮现惊喜与满意,就知道时候到了。
“这份卷子是……罗封的。”邹严抬头望向他,满意点头,“很不错!近乎满分。”
罗封深吸了几口气,笑容温煦谦虚,“多谢老师夸奖。”
其他人也都对他投向羡慕的目光,只有殷粟……
她故作惊讶地叫起来,“哎?罗封哥哥原来学习这么好啊!”
“邹老师,我想看看他的试卷学习一下可以吗?”边说她边走到邹严面前伸手,如愿拿到了试卷。
殷粟装模作样上下扫了一遍,字迹工整,卷面整洁,答案也是写得有新意。
“真不愧是罗封哥哥啊!”她又扬声夸了一遍,慢悠悠转身朝向大家,盯着罗封笑。
罗封面上维持着笑容,还是之前那样如沐春风。
“只不过……”殷粟苦恼地伸手摸向试卷上贴名字的地方,摩挲几遍竟将贴名字的布条撕下,下边露出另一张布条,满是装出的诧异和不解,“怎么下边还贴着顾昀夫的名字啊?”
“?!”所有人骚动起来。
“什么情况?怎么顾昀夫的名字在下面!”
“这这是作假?!”
“拿过来我看看!”邹严在她身后怒呵,这种行为绝不允许!
殷粟一脸无辜地把试卷还给邹严,再看向罗封时,他已满脸阴郁和怒气。
怎么样,很生气吧爽文男主,她现在可是爽翻了啊!殷粟抑制不住地展露出笑容。
邹严又把贴着顾昀夫名字的试卷找出来,撕开看果然下面是罗封的名字,大致看过一遍试卷,是远远不如顾昀夫。
他用力把卷子拍在桌上,“真是太过分了!罗封,你胆子可真是大啊!”
殷粟忙转身安慰说:“邹老师您别太生气,不过就是一个可以去太尉身边学习的机会,罗封哥哥想要很正常。”
邹严站起身,直直往屋外走,还不忘厉呵:“你给我出来罗封!”
其余人都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却又对老师的愤怒心有余悸,对罗封同情中又夹杂着轻视。
罗封低着头,似乎浑身都在颤抖。
殷粟拿着他的卷子踱步到他桌前,再一次把卷子甩在他头上,“哎呀真是对不起啊罗封哥哥,我无心之举你不会怪我吧?”
罗封抬目盯着她,眼神冰冷,眼角微红,扯出意味不明的微笑,什么也没说起身走向书屋外。
“没想到啊,胆子这么大。”
还有人在小声嘀咕着。
殷粟吐了口气,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谁拽了一下,熟悉的声音响起,“姐姐你为什么要那么对罗封哥哥啊!”
她的好妹妹脸涨得通红,埋怨她的语气聋子都能听出来,真是惹人发笑。
“我怎么对他?”殷粟挑眉,倒想看他说出个什么东西来。
殷怜哑然,渐渐松开抓住她手臂的手,声音闷闷,“你太过分了姐姐……”
不等她回话,哭着跑出了书屋。
“真是两个神经病,般配得很。”殷粟心底泛起一阵恶心,这书里的男女主真是毫无三观啊。
更坚定了和他们对着干的决心。
疲惫感涌上心头,殷粟揉着跳动的额角,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谢谢你,欠了你一个人情。”
“我该做什么回报你。”
顾昀夫认真地注视着她,虽然没有多少表情,眸光却闪着光亮。
殷粟眨眨眼,“你真想回报我?”
顾昀夫点头。
“那……”殷粟叉着腰仰视他,在不少人目光下,悠哉道:“那你和我成亲吧!”
嗯?殷大小姐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