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姜羽看着黎楚，恶心的感觉从胃部直翻滚到喉咙，她不知道自己眼下是该哭还是做些别的，可她就是难过，直直愣在那里。长久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勉强吐出几个字，“她在哪里。”

“还能在哪。”黎楚从一旁办公室倒了杯热水给姜羽，“卓凡来过了，听说他是陈木莲在这里唯一的亲人。”

“是吗，我进去看下约翰。”姜羽的脑子很乱，她把水杯放回桌上就往病房走去，身后的李警一直跟着她，他似乎有很多话要问她。

“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做笔录。”李警点了点头，就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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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姐，经初步查证，在09年11月1日，午夜12点前后，当事人陈木莲与约翰以不知名原因深夜爬上南山后，一同跳下山崖，现在一个坠崖身亡，一个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虽然案件表面上像是一个殉情案，但以我老李办案二十年的经验来看，并没有那么简单，无论怎么样，公安已经立案，随着案件的深入调查，一些不明原因的地方可能还要谢小姐的配合。”

走出公安局，老李的话仍然回荡在姜羽的耳边。

“姜羽。”黎楚突然从身后拍了拍姜羽的肩膀。

“什么。”姜羽被黎楚吓了好一大跳，“黎楚，你怎么在这？”

“怎么了，吓到了？”黎楚拉着姜羽走到汽车旁，“先上车吧，天气这么冷，去吃点东西。”

吃了碗热汤面后，黎楚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你认识陈木莲又认识那名混血男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现在心很乱，没错，约翰是我在美国的朋友，但他怎么会和陈木莲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

“是吗？”黎楚满脸的不信。

“你在怀疑我？”

“不是，只是担心。”

“杀人是犯罪，我不是傻瓜。”

“好吧，我相信你。”

接下来的几天，姜羽只要一有空就会去医院看约翰，李警找了她几次，今天告诉她，这起案件初步定义为自杀，现在只等约翰醒来，案子就可以了结了。

可是半个月以来，约翰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黎楚说，这是脑部重创后的后遗症，能不能醒来，真的很难说。

这天从病房出来，姜羽接到了卓凡的电话。

“是我。”

“嗯，听出来了。”

“我们谈谈吧。”

“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你的电话。”姜羽长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好，时间，地点，你定。”

“就现在，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好。”挂上电话，姜羽有些忐忑，她看了眼卓凡停在大门口的车，不知怎么地，竟然有些心虚。

姜羽上车后，卓凡将车子驶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停下，摇下车窗，随手掏了支烟点上。

“木莲死了，你满意了。”

“呵呵”这是姜羽在这个月里第二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了，第一次是黎楚，第二次就是卓凡。姜羽听了苦笑一声，一字一句说道，“不是我做的。”

“就算是这样，那个叫约翰的人也是你找来的吧。”

“我认识约翰没错，或许这只是巧合，约翰爱泡夜店，正好木莲出现在那里，两人一拍即合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姜羽极力辩解，语气急促。

卓凡看着姜羽，说道：“姜羽，你变了，从前的你善良，真诚，心无城府，根本不会去找各种理由，可现在。”

“你不是也这样，就算知道当年是谁害了我，也是半点不闻不问，还为她来向我求情，说对不起，不是更可笑吗。”一说起这件事，姜羽的心就会痛，以至于就算是再好的修养与忍耐都会荡然无存。

“对。”沉默良久，卓凡弹了弹手中的烟灰，无奈道：“我不想和你吵架，其实你我都知道，就算没有陈木莲我们也还是无法一同走下去。我们之间有太多的现实问题，真的很累，走下去，实在太难。”

“真的就有那么难吗，我爱你难道还不够吗？你是男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打败。”想起往昔，悲欢，离合，隐忍，种种不安，种种思念，因为此刻卓凡的一句话被齐齐唤醒，姜羽极力忍住不适，咬牙道，“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你的母亲讨厌我，你的家庭不欢迎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这么讨厌！”

“不光是我的母亲，还有你的家庭，他们同样不会欢迎我。”

“什么，不可能的。”姜羽摇头道，“我妈妈从来没说过，一定是误会。”

“算了，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对你的打击会这么大，我以为你去了美国一切都已经从新开始。”卓凡说到这，复又点了一支烟，道，“现在木莲的事情已经不能回头了，无论如何我是真的希望你能从那段阴影中走出来。”

“不，我们根本没有分手，我从来没有同意过。”听到这里，姜羽的心已经无法再平静了，为了不让卓凡看见她的泪水，她微低着头，可声音却在颤抖，“对，是我找约翰来帮忙，我要他将陈木莲从你的生活中带走，我要我们重新开始，我要你永远和我在一起！”

姜羽说完，整个人几近崩溃，她的双手死命捂住脸颊，整个人蜷缩起来，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或许我从前真的很善良，真的很温柔，那都是因为我爱你，你根本不了解我。”

“对不起，今天我来找你并不是想逼你承认什么。”卓凡看着此刻如此脆弱无助的姜羽，本能地伸出手去，可随即却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收回，不着一点痕迹，“其实这件事情发生后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你的伤害竟然会这么大，如果当年我能说清楚，也许今天的意外就不会发生，不，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法挽回。”

“那又怎么样，我从来没有想真的伤害她，我还有心，还不是魔鬼。”姜羽啜泣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是我做的，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则是我深爱的人。”

“我相信你，只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卓凡灭了烟蒂就从纸巾盒里抽了面纸递给姜羽，“究竟是谁害了谁，谁又会真的知道。”

姜羽听着这话疑惑地看了眼卓凡，他正向窗外吐烟，看上去就像在自语。

良久，姜羽问道：“你真的爱她？”

“不，我不知道，我也常常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又为什么要这么纠缠不清，我爱她吗，会心痛吗，又或者说什么才叫做爱呢。”

卓凡说道这里，疲惫地看了眼姜羽，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哽咽，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他将额头靠在了方向盘上，“难道爱你不是爱？爱她不是爱吗？姜羽，你知道吗，其实和你分手以后，我就不懂什么是爱了，在我看来很多事情的发生根本与爱无关，只是木莲的死，让我真的很内疚。”

“什么？”

“你知道木莲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吗，我记得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是在江城一间低俗酒吧的门口。她从里头被几个小混混追出来撞到了我。她拉着我说只要我给她500块钱打发掉这些小混混她就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情。

我当时心情很差，又喝了点酒。想也没想就掏了1000块钱甩在地上。过了一会没想到她却跟了上来，就这样我们发生了关系。

“就是说一来二去搭上了。”

“算是吧，后来回到Z城我就忘了这件事情，原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哪里知道她凭着我落在她那里的一张信用卡找到了我。她缠着我，说她没有亲人，没有地方可以去，但她一直想学好，也一直在自学设计，她说等拿到文凭后就可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了。”

“你们这样多长时间？”

“不长，因为和你的关系让我实在透不过气来，正好那段时间她总是陪着我，于是我就希望借着她把你忘记，直到你离开为止。”

“只是后来你就不由自主地爱上她了。”姜羽说道。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备着我XX我根本一点没有察觉，你走后我就想结束和她的关系，可她总是用死来威胁我，没办法，我只好拉着她去戒X，可她却偷跑出来去酒吧鬼混。我们就这样分分合合很多次，直到被我父亲发现。”

“呵呵。”听到这里，姜羽冷笑一声，“如果当年我也用死来威胁你，你也会回头吗？”

“姜羽！”

“虚伪的男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我的眼泪不是为你的绝情而流的，是为了陈木莲这个傻子，没错，我当初利用约翰接近陈木莲确实是想报复她，可谁知道，约翰电邮给我说你和你的父亲竟然利用XX去诱惑她。利用她对你的爱逼她去接近赵处，用这么下流卑鄙的方式去竞争生态工程的订单，卓凡，我真的没有想到看似无心这笔单子的你竟然会这么做。”

卓凡惊讶地看着姜羽，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赵美对生态工程项目势在必得，又怎么会看不清这些。”姜羽看着卓凡，冷冷说道，“卓凡，这么久以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忘不掉你吗，因为在我眼里，你和我根本就是同一类人。你当年对我所做的一切如果换做别人，那个人估计杀你的心都有了，可我不会。因为我们都出生在同一类家庭里，市侩的商人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教条充斥着我们整个童年。”

“姜羽，或许你说的对，但无论你信不信，半年前我就不想再这么做了，这一年多来我想了很多，每当想起木莲沉醉在X海里无法自拔，每一次因为我而自虐，自我放逐的样子就能惊出一身冷汗，我原本以为自己的心真的可以很硬，真的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牺牲所有。可后来我真的后悔了。我给了她一笔足够让她在小城市买房安家的钱，希望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带她出席晚宴，以女友的身份给她希望。”

卓凡沉吟片刻，说道：“其实在那次宴会开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参加。究竟怎么回事，你应该能猜到吧。”

是卓思诚安排的。姜羽没有说出口，父亲利用儿子的女友去XX，天底下又能有几个，这让他怎么说的出口。

姜羽看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起那几年都是他在对自己说教，他教会她如何去看懂一个人，如何去和别人周旋，如何去争夺，可现在这个人却变得如此颓废，如此懦弱，他还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心高气傲的卓凡吗，还是那个想要努力闯出一番事业的卓凡。还是她所爱的那个人吗。

“我厌倦了，真的厌倦了这种没有人性的生活，你可以说我懦弱也好，逃避也罢，我现在只想静静地在大学做研究。”

“卓凡，如果说你是罪人，那么我也是。只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区别也许就在于，你醒了，而我却仍在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