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以来,温秋筠终于过上了几天平静的生活,在自己精心护理之下,脸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没有留下一丝疤痕。
这段时日,温秋筠迷恋上了照镜子,因为她总觉得镜中肤若凝脂,明眸善睐的少女十分陌生。她仔细打量,反复确认,还是难以置信这张脸竟然属于自己。
今日,温秋筠又坐在镜子前独自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连城在门外通报温秋荇前来探望。
自温秋筠醒来后,她便立下规矩。若是温秋荇想要进入温秋筠的闺房,必须经丫鬟先行通报,经自己同意后才可入内。
温秋筠知道温秋荇来了之后,便低头看向梳妆台上的易容材料,长长地叹了口气。
上一世她学习易容之术是用来掩盖伤疤,没想到这一世重新拾起来却是为了增添伤疤,想想也真是讽刺。
温秋筠技艺娴熟,没一会儿功夫就易容完毕,此时她望着镜中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伤疤”,内心竟泛起一种熟悉之感。
温秋筠甚至隐隐觉得这才是自己原本的相貌,不禁摇头苦笑。
连城见许久还没有传出温秋筠的声音,便进入屋内查看,被温秋筠的尊容吓了一跳。
她紧张地问道,“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温秋筠急忙示意连城收声,小心提醒道,“小点声,我脸上的疤痕是假的。你要记住,在外人面前,我仍旧是坠崖毁容的丑女,万万不可透露我容貌恢复之事。”
连城木讷地点了点头,似乎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没有缓过神来。
温秋筠十分无奈,“好了,你先让温秋荇进来吧。”
“是,小姐。”这句话连城听明白了,飞速地退了下去。
温秋荇在门外早已等得不耐烦,面色十分不悦,可等她进来看到温秋筠脸上的伤疤时,心情又立马好转。
但温秋荇面上却装作非常痛心地说道,“姐姐,虽然你伤口恢复得不甚理想,但还是要放宽心,不要太过在意。”
温秋筠洞悉温秋荇的虚情假意,不愿多费唇舌,直接说道,“事已至此,只能接受现实了。妹妹,不劳你费心,我的心宽着呢!”
温秋荇被温秋筠噎得十分尴尬,但她心思极活,立刻将话题引向方氏交待之事,“姐姐,母亲的侄儿方朗,进士及第后首次升迁。三日后,在方家举办烧尾宴庆贺,母亲说要带咱们俩一起去呢。”
烧尾宴,取自鲤鱼跃龙门的典故,鲤鱼跃过龙门后,神明降下天火烧掉鱼尾,才能化为神龙。
自成祖登基开始,及第登科的进士或者职位升迁的官员都会举办烧尾宴答谢同僚,庆贺的就是这些人一朝鱼跃成龙,自此飞黄腾达。
烧尾宴热闹非凡,锦食玉馔,罗列堆砌;美酒佳肴,不胜枚举;琴师鼓手,吹拉弹唱;艺伎优伶,载歌载舞,是定安权贵人士之间十分的重要宴会。
温秋筠见温秋荇满怀期待地热情相邀,只觉一股通体恶寒,她不禁回忆起了上一世温秋荇与方氏联合出演的一场好戏,只不过她后知后觉,现在才想明白。
上一世,温秋荇也是如今天这般热情地邀请温秋筠参加烧尾宴,可温秋筠自觉伤疤丑陋不愿暴露人前,推辞不去。
温秋荇却不依不挠,以昌王世子赴宴为诱饵,极力劝说温秋筠借此机会与他见面。
温秋筠想到昌王世子与她已有婚约,但自己受伤后却没有丝毫表示,也想当面问他一番,所以她最后还是没有经受得住温秋荇的软磨硬泡,答应赴宴。
温秋筠现在才明白上一世对她如噩梦一般的烧尾宴,竟是一个早早就设计好的陷阱,就等她自己跳进去......
方家为新晋贵族,想借此机会在定安的高门之间赢得门面,所以烧尾宴办得极尽奢华之能事。
宴会之上男女分席,男席由方氏父亲主持,款待定安的王公贵族,女席则由方氏母亲主持,款待其女眷。
觥筹交错间,温秋筠也被热闹的气氛感染,心情放松了下来。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在方氏带温府女眷敬酒时,添酒的侍女撞了过来并扯掉了她的面纱,导致脸上的伤疤直接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时间宴会上有人惊恐,有人嘲笑,有人同情......
而温秋筠的大脑却一片空白,她无法面对众人的窃窃私语,跌跌撞撞地跑出宴席,恰好撞见从男席走出来的周永基。
温秋筠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飞快地向他跑去。
她以为周永基会如之前一样,安慰她,保护她,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甜言蜜语。
可周永基是怎么做的?
他惊恐地指着温秋筠喊道,“你这个丑八怪,别过来!”说完就愤然离场,打道回府。
周永基的这句话似一把利刃深深地刺进了温秋筠的心,她感受到的是背叛,是耻辱,更是痛苦!
可温秋筠毫无办法,她就像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骆驼一样,只能无助地逃避这一切,最后她绝望地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傻傻地站在原地,任由泪水不断从指缝中流下来.....
第二日,周永基便派人赴温府解除婚约。
一夜之间,御史中丞温庭杰的嫡女沦为全程笑柄,名声尽毁。
温秋筠自此不敢再踏出温府半步。
......
这一世温秋筠重生归来,她已知晓烧尾宴发生的所有事都不是意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而且要借此机会进行反击,新仇旧恨一起算!
于是温秋筠痛快答应道,“好啊,我也正想出去透透气呢!”
温秋荇没想到温秋筠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还没得及搬出昌王世子这面大旗呢。
不过温秋筠能参加烧尾宴,对温秋荇来说,总算完成了方氏交代的一项任务,终归是一件好事,所以她内心仍然感到欣喜万分。
可温秋荇得寸进尺,继续撺掇温秋筠道,“姐姐,据说西市的成衣铺最近出了很多新的款式。不如咱们去逛逛,顺便添置几件新衣裳?”
“咳咳,妹妹,我身子还是不太舒服,恐怕无法陪你。你只管去逛,若是有心仪的就买下来,到时来找连城支取我的例银,就当我送给妹妹的礼物了。”温秋筠委婉地推辞道。
“姐姐,那怎么成?”温秋荇表面拒绝,内心则暗喜。
温秋筠见温秋荇还想再劝,便急忙朝连城使了一个眼色。
连城心领神会地过来拉下床帐,并对温秋荇说道,“二小姐,小姐伤势还未恢复,每日不能太过费神,现在需要休息了。”
温秋荇尴尬地说道,“哦,好的好的,那姐姐你好好休息啊。三日后,我们再一块去参加烧尾宴,到时我来叫你。”
温秋筠则直接背过身去,不想再搭理她。
想到温秋荇提及要添置新衣裳,温秋筠冷笑一声。
上一世,温秋荇带温秋筠买了许多花里胡哨的衣服,穿上后俗不可耐,而温秋荇给自己买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直至后来温秋筠涉足纺织、衣坊等产业,又经营春风楼,培养色艺俱佳的名妓无数,审美能力得到飞速提升。
她才明白在穿衣打扮上要学会做减法,并不是一味地增加装饰就会好看,可温秋荇似乎一直不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温秋筠已经想好了自己赴宴的衣饰,她可不敢再听温秋筠的话沦为定安贵女之间的笑柄。
三日后。
连城在梳妆台前认真地给温秋筠盘好发髻,样式是温秋筠手把手教她的。
连城从未看到有人梳过这个发髻,还好奇地问温秋筠是从哪里学来的新样式。
温秋筠只是一笑置之,没有回答。
因为这个发髻是五年后才会在定安贵女中流行的朝云近香髻,现在自然是从未有人梳过。
朝云近香髻的梳法是将头发分股拧盘,交叠于头顶一侧,灵动又稳定,梳好后看起来温婉可人,十分适合年轻女子。
温秋筠在一堆首饰中只挑选了一个镶着翡翠的银步摇来搭配这个发髻,她随意的簪在一侧,简约大方又不失俏皮可爱。
由于温秋筠还要化伤疤、戴面纱,她便没有再涂铅粉、抹胭脂,只画了一双淡淡的涵烟眉,贴了一片红梅花钿。
至此妆容基本算是完成,温秋筠静静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再微微调整一番。
“小姐,你可真好看。”连城发自内心地夸赞道。
温秋筠笑着说道,“还学会拍马屁了,把我之前让你买的青绿色襦裙拿过来。”
连城吐了吐舌头,开心得为温秋筠换上长裙,并在她的臂弯搭上轻纱披帛。
温秋筠选的裙子采用天丝和苎麻面料,裙面上绣着斑驳翠竹,穿上后给人一种青山远黛、近水含烟之感,远远望去,仿佛是从山水画中走出的竹林仙子。
可是最后她却亲自在天仙般的面容上化了一道狭长丑陋的伤疤,瞬间破坏了整幅山水画的意境。
但温秋筠丝毫没有在意,戴好面纱后便匆匆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