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周围雨声都仿佛静默了一般。
雨滴低落在每个人的脸上,一遍遍洗刷着恨意。
“老伯,此话可当真?”容浔凌皱着眉,心中大骇。
江南虽然多雨,但这堤坝修好不过数月,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被冲毁。
他来时心中就有猜测,想必这其中有人搞了鬼。
“大人,我家数代都是砌墙建房的好手,老夫也干了四十年老本行,但凡里面掺了点什么东西,我细看便能察觉……”那老者摇头,“这个问题我之前就已经发现了,想要告诉负责的官兵,万一有人心怀不轨,可不是苦了咱们老百姓么?”
众人都点头。
“结果那负责人直接将我赶出来,说我疯了,不若说什么胡话?”老者脸上愤恨不已。
“大人,你若不信,便取那砌墙的泥块来,放进水中淘洗一番,定有沙子沉下来。”
容浔凌早就信了七八分,林疏瑶给他的治水孤本上写道,切记不可混入泥沙碎石,否则功亏一篑。
云竹机灵,随便从旁拿了个小陶罐,装满水就往里淘泥块。
众人只见那清澈的水变为浑浊,云竹手中确实有沙沙的感觉,他震惊抬头,“大人,这其中混有不少的泥沙!”
等静置一刻钟之后,云竹将陶罐中的水倒出来,大家凑过去一看。
好家伙!
那泥沙足足铺了一层底!
这就只是一小块!
可想而知,这绵延数十米的堤坝,其中又含了多少沙子。
“岂有此理!”容浔凌一张俊脸因为生气变得通红,“老伯,你放心,我既发现这个问题,定然不会让它再次发生。”
“大人,你是一位好官,但这江南背后的人,不是这么好动的……”
老者早就见惯你来我往,官商勾结这样的事,自然知道这问题并不是就这一次,前面的官员为何隐忍不发,又或者是在开口之前就被人贿赂了,同流合污。
观前瞻后,竟没有一个像容大人这般真心为了他们着想的。
容浔凌自然知道,除了有皇亲国戚撑腰,任谁也不能猖狂到如此地步。
幼帝当政,根基不稳,岐王怕是将这江山已然看成是囊中之物了!
“老人家,这其中本官自有打算,您一身本领,若是不嫌弃,便留下来指导建造吧。”
“这,老夫不过是一个糙人……”听到容浔凌的话,老者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自信。
他从前也不是没有毛遂自荐过,那人或者是想掩盖一些事实,竟然找来修建的人没有一个懂这方面的。
从前只以为秘方不能泄露,现在看来,完全是为了包藏祸心。
“在这方面您是专家,有您在,想必不会让有心之人再添东西进去。”容浔凌握住他带着茧子的手,“至于先前就准备好的这些泥沙,暂时不要用了,本官会命人,从别处挖了运过来。”
“老夫定然不负大人所托!”老者红了眼眶,还想给容大人跪下,但是被制止了。
“大人大义,是我等平民百姓的福气啊。”
“地上凉,外面下着雨,老伯你先回去,明日到这来。”容浔凌将人扶起来,转身看了一眼,那边还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官兵,同刚才凶狠模样完全不一样。
像是被雨水打蔫了的落汤鸡。
“这几人先带下去吧。”
今日发生的事不日便会传到本地官员的耳朵里,留着他们还有大用处。
巡视了一番决堤周边的环境,容浔凌便去了城郊。
跟他一同前往江南的两位太医昨日已经进了瘟疫聚集的地方,寻找救治的方法。
州府大人虽然是个追名逐利的人,倒也不是个傻的,在先前发生瘟疫的时候,就已经将染病的人都归集起来,住在城郊的小村子里。
云竹担心自家大人的安危,早就找来了面罩和隔离衣衫,还不忘叮嘱,“大人戴上面罩之后,没有走出瘟疫村,就不能摘下来,这可是会死人的,大人一定要切记。”
“我知道了。”容浔凌虽然心里觉得云竹有些许他娘的啰嗦,不过这也是为他好,他欣然接受。
“大人,小的昨天晚上进那些大人们的府中探查,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想必都是比较谨慎,待我多跑几次。”
云竹身量娇小,在黑夜中行走,加上身手敏捷,做事容易的多。
“就是……就是小的还发现了一些……”云竹挠了挠脑袋,他一个未婚的少年郎,实在不知道怎么将自己看到的说出口,脸颊憋的通红。
“你只管说便是……”容浔凌心中大概有数,游走于深宅后院,总归会看到有几个耐不住寂寞和小厮打手私相往来的。
“是……”小厮憋了半天吐出来一句话,“州府大人的夫人,竟然养面首,还……还三个一起……”
饶是容浔凌事先做好心理准备的,也惊呆了。
俊脸上全是错愕。
“这秘密先留着,必要时刻,说不定有用。”手上多一个别人的把柄,总是要多一分保障。
说话间,主仆两人已然走进了瘟疫村里。
原本以为这边会臭气熏天,哀声遍野,却发现村里道路都干干净净,除了有些乱,其他跟普通的村子没什么两样。
这云竹就可以解释,“是这样的,两位太医说瘟疫最忌讳的就是脏乱差的环境,早在进来的时候就找小的要人,将村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番,有些地方还洒上了药剂。”
“太医不愧是国医泰斗。”容浔凌在路上叫住一个人,得知太医正在村东头的小木屋里。
两人加快脚步过去。
果然,独立于村子联排的房子,这一个小木屋是为了给太医们研制药物用的。
“刘老头,这味药材貌似不行,药性太大,盖了别的。”
章太医捏着一味药,将它从药包里拿出来,转头却看见一道渊渟岳峙的身躯。
“容大人?”章太医一身月牙白衣服,胡子蓄得长长的,年迈却精神,看到容浔凌眼睛亮了亮,随即皱了皱眉,“大人怎么到此处来,待久了怕是要传染了。”
说着还朝里边喊了一声。
“刘老头,快过来,你看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