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这宴席已然吃不下去了。
容浔凌散场之后,在座的几个人都看向州府王大人。
“王大人,上头不是说这个容浔凌刚做官不久,因容貌才得太后赏识,是个绣花枕头吗?”
一个穿着锦衣华服,大着啤酒肚的人问出声,这是当地的豪绅,强龙扳不过地头蛇,但是可以加入啊。
王大人就是个中典范。
他妻子便是这人的妹妹,而且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她很受几个哥哥宠爱。
王大人有了强势的岳家,自然一路青云直上。
“这……我也没想到这人竟然就这么撕破脸,难道不怕我们为难他?”
王大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他从前也是这样对待来往的钦差,有的献上金银珠宝,有的是歌女舞姬,都十分管用。
如今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难不成此次他有所准备,所以没有后顾之忧?”其中一个人出声。
他是被容浔凌的气势震慑到了,当时的那一瞬间手脚冰凉,心里发虚,他至今都还没有缓过来。
这人哪里是个文弱书生,分明是罗刹还差不多?
“也不是没有可能,咱们先向上头报备一下。”
几人对视一眼,都赞同这个提议。
既然他们解决不了容浔凌,上头自有办法。
慕容岐收到密报的时候,人正在京城东郊调查龙脉一事。
绵延数百里的山林里,竟然传出有一条龙脉,挖出来的黄金能堆满一座城池。
一时间这个地方风光无两,许多人都准备碰碰运气。
林疏瑶提起让他去寻找的时候,他一脸懵,自己一个亲王,竟然学人家去刨土?
可他又听到太后娘娘说,在那片挖出了黄金,传言说有一整座黄金矿脉,若他提前发现,那么囤养私兵的银子不就有了么?
有了黄金矿,他至于娶一堆铜臭气的商人之女在府里么,整日叽叽喳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养了一屋子麻雀。
“太后,臣愿往——”他忽然说。
“为陛下分忧是臣之福气。”
林疏瑶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不怕竿子断,就怕鱼儿不咬钩。
东郊那片山上,自然没有什么龙脉,黄金矿,这都是林疏瑶私底下让父兄散播出去的。
为的就是把每日春风满面惹人厌烦的岐王殿下赶走。
“有你,是我和陛下的福气,是朝廷的福气,是百姓的福气!”林疏瑶想尽人生悲惨事才不至于让自己破防。
按照慕容岐的性子,他肯定会日夜守在那。
而此时美滋滋的岐王,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容浔凌回到驿站之后,拿出了蓑衣斗篷,此时正在下雨,路上依然有积水,他几乎刻不容缓地到了自己当初建造堤坝的地方。
原本完好无损的堤坝被大水冲得支离破碎,庄稼,农田都被淹没了。
“杀千刀的,活不下去了……”
“老天爷当真要让我们死吗……”
容浔凌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老天如何,可这人心,确实险恶。
他紧了紧身上的蓑衣,往起始处走去。
一路看下来,百姓破败灰暗的眼神深深刺痛着容浔凌的心。
忽然一阵吵闹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想法。
“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啊,造孽啊,造孽啊……”
“为官不正,当遭天谴……”
容浔凌心头一颤,他直觉这个老头想要表达一些什么。
“快滚快滚——”守着堤坝的人,正在推搡一个人,他们身上配着刀枪,对这些话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笑话,百姓同自己什么关系,只要上头给钱他们办事就行了。
一个衣衫褴褛,满身脏污的老头子被狠狠推倒在地,他们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留。
仿若这世间生命如同蝼蚁一般。
“住手!”容浔凌连忙呵斥住,大步跨过去,将那人一脚踹飞。
哀嚎的人变成了拿刀的官兵。
“哎哟,谁敢打本大爷?”那个拿着刀凶悍至极的男人,被陡然偷袭,哀嚎了一声,想要爬起来报仇,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了!
容浔凌一脚踢到了他的要害处,自然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周围的同伴见那人被欺负了,赶紧拔出佩刀,眼神凶狠,容浔凌拿出自己的腰牌,“钦差办案,尔等岂敢动手?”
普通老百姓一听是钦差大人,连忙想要下跪行礼。
容浔凌却摆了摆手,“诸位不必多礼。”
“钦……钦差?”躺在地上哀嚎的那个男人,痛得舌头都打结了,还不忘嘴硬,“他是个屁的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正在我姐夫的宴席上么,我说你们别傻了,还以为朝廷会来救我们啊?”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看向容浔凌的眼神多少有些探究。
不是不信,只是他们盼了那么久,都没人来,突然来了一个,自然升起了防备心。
容浔凌转头看向云竹,云竹会意,将随身携带的圣旨高高举起,“陛下圣旨,见此如陛下亲临!”
“哗——”
这下在场所有人都跪倒在地,齐声喊,“皇上万岁!”
“那个,钦差大人,皇上当真记得咱们,派你来解救咱们吗?”
一个懵懂的小孩子像是在泥中滚了一番,脏兮兮的,可是眼神格外的明亮。
“是真的,是真的!”云竹看到这一幕红了眼眶,这哪里是富庶的江南啊。
哦,只有这一半不是,前半段是富庶,后半段才是人间炼狱。
“太好了,咱们有救了……”
“果然朝廷派人来了……”
躺在地上的大爷眼睛颤动,眼角流下泪水。
正当他愣神之际,一个温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老人家,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才领着头说这些话?”
仅此一句话,却让老者内心狂跳。
他竟然发现了!
老者缓缓睁开眼睛,雨水冲刷过后,他也露出本来面目。
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脸上的皱纹刻印着时间的沧桑。
“你可是上次来治水患的大人?”
被人一眼认出也不奇怪,容浔凌坦然承认,“本官领头建造的,出了事,本官自然要调查清楚。”
“大人,你这是背了黑锅啊!”老者泪流满面,“那些畜生,在建造堤坝的黏土中混入了沙子,这才导致刚修建的堤坝不稳,被水冲过几次便尽数塌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