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瑶早在他进来之前，便躺在美人榻上。
阿妍也在领着容大人进来之后便出去了。
此时慈宁宫的大殿上，就只有他们二人。
而太后娘娘——
睡着了。
原本那双灿烂的眸子闭上，一双玉臂枕在脑袋下面，呼吸浅浅。
因着回宫后卸去了钗环，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铺陈在塌上，美人未施粉黛的脸竟然也如此动人。
容浔凌看见这一幕，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走上前，那股时常在他梦中萦绕的馨香，此刻越来越近。
“容卿如此目不转睛地盯着哀家，可是有什么不轨之心？”塌上的林疏瑶睁开眼，语气慵懒，带着似有似无的钩子，勾得人心头发痒。
“微臣失礼，请问太后，岐王下午是否来过？”容浔凌知道，能让阿妍带着朝臣们来解围的，只有岐王。
想到这，他心头涌上一股燥郁，想将此人赶出京城，让他再也无法来骚扰她。
“是又怎样？”林疏瑶用一根发带系住一头如瀑的黑发，抬头望向他，“容卿可是担心我？”
两人之间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容浔凌能看到她眼中的狡黠。
若是从前，他还会辩解几分。
昨天随着大人们一路找去，心里那种着急骗不了任何人。
“微臣自然担心太后。”他倒是坦荡。
“太后？”林疏瑶起身，红色的纱衣衬得她肤白如雪，二人距离渐渐拉近，“那容浔凌担不担心阿瑶？”
美人气吐如兰，他周围的空间显得逼仄起来。
“自然。”
按照他的了解，岐王就是个疯子，此人偏执成狂，对于看上的东西誓不罢休。
万一他做出什么伤害眼前人的事情来，自己恐怕要失去理智。
“留此人在身边，是长久的隐患。”
“哀家知道，不过此时还动不得他，宣帝年幼，根基不稳，稍有不慎便会倾覆……”林疏瑶叹了一口气，“容卿才华横溢，心有抱负，哀家或者是皇帝给你的这些，皆是你应得的，并非哀家中意于你特意给的，你不要觉得受之有愧。”
她不是因情乱智之人，也不是一代妖后。
她扶持容浔凌，自有她的打算。
“微臣明白。”
“更何况，朝中有异心者，绝对不止岐王一个。”
从那日后，两人之间达成了某种平衡。
太后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垂帘听政，赏花逗鸟，教导小宣帝。
而容浔凌亦和普通臣子无甚分别。
朝臣们之间开始传疯了，那个风光霁月的容大人，好像失宠了。
本来还想上前巴结的人驻足观望。
有人嗤笑：一个小小的探花郎能被太后看上，不就是靠脸么？
有辱斯文！
有人羡慕他从前所得太后的宠幸，毕竟官场如战场，别人升一级要等老久，压住年轻的，熬死年老的，等到真正坐上这个位置，哪个不是两鬓斑白？
容浔凌不过才弱冠的年纪。
慕容岐经过近几日的观察，皆是容浔凌失去宠幸的消息。
变故来得太快，他原本想要打压容浔凌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施行。
不过只一晚他就想明白了。
打压！
继续打压，只要容浔凌那张脸还在，就有可能再一次被林疏瑶盯上。
他非要将他摁死在尘埃里不可。
有了这个想法，他直接飞鸽传书去了江南。
容浔凌，你便等着瞧吧。
而传言中的失去宠幸的容大人，下了值回家，便听心腹给他递消息。
太后来了。
他瞪大眼睛，又看了这青天白日的，她当真是胆大，万一被人认出来，岂不遭人诟病？
素来镇定的他如今也步履匆匆。
推开书房的门，便看到一倾国倾城的女子对着他，笑得明亮灿烂。
“容卿回来得好生晚，难不成学那等负心汉，去花街寻花问柳了？”
年轻小太后趴在他寻常办公的案前，双手撑在桌上托着脸颊，步摇在她耳边摇晃，叮铃叮铃的十分好听。
“陛下下了学，拉着臣讨论了一下正事。”他耐着性子解释。
“太后，您这样于礼不合，大白天来微臣府中，若是被人看到，怕是要遭人诟病。”
这些日子来，容浔凌总是这样规劝她。
类似的话她早就听了一万遍了，林疏瑶漂亮的眼珠转了转，是个人都有三分火气。
“容卿在暗示我，不能白天来，那哀家只能晚上来了，可是哀家一整天见不到容卿，相思成疾，到了晚上，可能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呢……”太后娘娘现如今说调戏容侍郎的话已经信手拈来了。
“……”
语气暧昧，但是眼神中一片清明。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您可以召我去宫里。”
“宫里人多眼杂……”
难道宫外就不人多眼杂了么？
林疏瑶皱了皱眉，轻微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恼，“在宫里只有太后，宫外才是林疏瑶。”
容浔凌心颤了颤，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
那颗从来就不坚定的防备之心，在这一刻轰然倒塌，露出里面的柔软。
他眸子软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不是第一次有这种冲动，却是他第一次有勇气付诸行动。
她其实也还是个小姑娘，被匆忙送进了宫，又匆匆忙忙成了太后，又匆匆忙忙地养了个儿子。
从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累不累。
其实是累的，一般的小姑娘碰到这样的事都慌不择路，而她选择垂帘听政，面对朝臣的诘难，悉心教导小宣帝。
感觉大掌下的温热，林疏瑶抬了抬头，“嗯？”
鼻音有些重，他才发现小姑娘垂着头红了眼眶。
“别哭。”他声音艰涩，心想，她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大不了自己善后做得再完备一些。
“哀家没哭。”女孩仰着头。
“好。”
翌日，林疏瑶上朝时，一身黑色礼服，上面金丝线绣成的展翅凤凰熠熠生辉，小太后仪态端庄，颇有气势。
大臣们都低着头战战兢兢，站在四品官员之列的容浔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心下微暖，道了一句，“众爱卿平身罢。”
“皇上，太后，本王有要事启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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