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瑶端坐上首,高贵得宛如一只倾城凤凰。
她遥遥地望着群臣末席的少年,容浔凌神色如常,波澜不兴。
“既有疑,那便传旨,令三鼎甲入养心殿重考科举。”林疏瑶清朗地道。
言官一跪落地,叩首喊道:“皇上圣明,太后圣明!”
一个时辰以后,养心殿内摆了三只书案,三位年轻公子俱坐在书案后头奋笔疾书。
林疏瑶并着小宣帝打量着他们三人,她压低声音,轻柔地道:“皇帝,你作为九五之尊,要学会察言观色,这才不会叫臣子和下属将你欺骗。看着他们三人,你有什么想法?”
小宣帝听着耳畔沙沙的笔走游龙,聚精会神地看了片刻。
奶声奶气地道:“母后,儿臣以为,状元和榜眼神情局促不安,似有仓皇,下笔无力,实则心虚。而探花沉着镇定,胸有成竹。儿臣觉得探花是个好臣子。”
“皇帝懂事。”林疏瑶弯了弯眉眼,心里涌起一阵欣慰。
同时,也有一些与有荣焉。
她看上的少年,在谁的眼里都是顶好的。
日暮低沉,三鼎甲在太监的提点下停笔。
三人写得俱是手腕轻颤,几乎脱力,但是从眼神里可以看出,状元与榜眼难免忐忑,唯独容浔凌眸光冷肃,一丝不苟。
林疏瑶拨开纱帘,伸出洁白如玉的素手,曼声道:“呈给哀家。”
太监连忙拿起三张试卷双手奉给年轻的太后。
林疏瑶翻阅着最上面的两份试卷,明亮照人的美眸往下一扫,淡淡地道:“状元,榜眼。这份答卷似乎没有科举时的精彩呢。”
状元和榜眼对视了一眼,冷汗从额角涔涔落下。
他们原本以为太后不过是一介妇人,不懂科举的大义,现在看来,完全是他们见识短了!
“太后娘娘明鉴,微臣没有舞弊啊!”二人两股战战,只觉得浑身发冷。
林疏瑶抬起素手,底下登时鸦雀无声了。
她淡淡地道:“可见你二人有所投机,以小聪明夺得了三鼎甲,并非全然真才实学。不过运气亦是实力的一部分,哀家不苛责你二人,你二人好生做官,考核全甲即可留任。”
“多谢太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
状元和榜眼连忙磕了个头,汗水打湿了全身,好像刚从冰水里面捞出来似的,官服都湿透了。
林疏瑶微微颔首,以大气端方的楷体批了个“阅”字,将试卷发还。
又轻轻拈起最下面那份试卷。
容浔凌微微抬眸,昳丽如霜的凤眸一瞬不瞬,宣纸微黄,衬得年轻太后的手指宛如小葱般又细又嫩,白净得就像落雪。
“探花的八股文写得比科举还要好呢,不错。”半晌,林疏瑶微微一笑,简短地夸赞以后,提笔在卷纸上落了字。
太监连忙将试卷捧回给容浔凌,容浔凌展开试卷定睛看去,看见簪花楷体在试卷的末尾行云流水。
“如意郎君。”
容浔凌猛然抬起头,恰好对上上首处那双灿若朝霞的明亮眼眸,林疏瑶冲他勾唇一笑,红润的双唇轻轻抿着,暗含波光粼粼。
他一双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心头涌现的是“大逆不道”四个字,但是不知为何,耳朵尖却极为诚实地蹿了一抹绯红。
小宣帝看了一眼母后,得到母后无声的许可以后,才有模有样地道:“若是无事,你三人便都退下吧。”
“是。”三人齐齐地半跪行礼,有序地退了出去。
容浔凌将试卷折成一个纸筒,骨节分明的手掌紧紧地握住,鼻尖好似还能闻见少女手上残留的玫瑰花瓣香气,耳畔的红痕至今未曾消散。
状元和榜眼都觉着古怪,殿内并不算是热乎,这人连耳朵根都红了!难道很热吗?
林疏瑶望着他步履稳健的背影,唇边的弧度越发地深邃。
“不枉哀家……”特意命了言官上奏折。
她的容卿果然可爱。
三鼎甲舞弊的悬案不痛不痒地平息了下去,新科进士们都开始正常点卯做官。
待得百官退朝,林疏瑶牵着小宣帝回到养心殿,便瞧见了容浔凌着一身深翠色官服已然在此等候记录皇帝事宜。
林疏瑶目不斜视,捡了两份简单的奏折递给小宣帝,道:“皇帝,今日你学着回复官员们的请安奏折。”
小宣帝正是贪玩的年纪,又知道自己的嫡母无比疼爱自己,于是便嘟着小脸凑上前去,冲林疏瑶撒娇道:“母后,儿臣想玩一会儿。”
“你批阅完这两本奏折,母后着人带你去看锦鲤。”林疏瑶油盐不进,伸手捏了捏小宣帝白白嫩嫩的脸颊。
小孩儿现在还带着婴儿肥,正是最好捏的年纪。
容浔凌正经地记录着,笔耕不辍。
倏地,林疏瑶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
在容浔凌肩膀后头弯下腰,道:“让哀家看看,皇帝的起居郎都记录了什么?太后袭捏龙颜,教诲不辍……容卿,你还真是什么都记载啊。”
发髻上簪着鎏金的步摇,步摇一摇一晃,长长的流苏宛如轻罗小扇扑流萤,在容浔凌的面颊上一拂而过。
他身躯一僵,不动声色地往旁侧挪了挪。
见他不吭声,林疏瑶轻笑道:“哀家捏皇帝的脸,这件事可以删去吧?以后皇帝大了,怕是有损皇帝的威仪。”
“起居郎的职责便是记录下一切,请太后见谅。”容浔凌那张完美的俊颜紧紧地绷着。
“那好吧。”林疏瑶轻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
倏地,一枚柔软的东西砸进了容浔凌的怀中。
他凤眸微眯,动作极快地接住,却发觉那是一枚小巧玲珑的粉色香囊,香囊香气袭人,勾勒着明黄丝线,凤凰栩栩如生。
这哪里是香囊,分明是烫手山芋。
容浔凌瞳孔微缩,嘴角紧紧地绷着,一双深邃的黑眸里蕴藏着晦暗不定的神色。
林疏瑶笑了笑,道:“哀家乏了,先回宫了。”
说罢,便往外头走去。
“恭送母后!”小宣帝行完礼,眼角余光扫到容浔凌鼓囊囊的袖口,好奇地问道,“容卿,你拿着的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