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坏水的周洵端坐在檀木圈椅上,端着青花玉的茶盏,品着年产几斤的武夷红袍。
他天生眼线修长的眸子微微垂下,凤瞳似有幽幽流光。
钱管事眼皮抖了抖,自家二爷这漫不经心的神仙模样,看着像是不问世事的高贵谪仙,实则心里早已百曲千回。
钱忠正想着这次又是哪个倒霉蛋祸到临头。
周洵慢悠悠放下茶盏。
“此去西南,我想带着夫人去”,语罢,周洵施施然站起身。
刚跨进门准备汇报的隐一脚下一个踉跄。
他那幽蓝深目直白的飘着一行大字:主上什么时候有了夫人?
一旁拨弄算盘看账本的周伯也忍不住停下噼里啪啦的算盘。
一众人屏息凝神等着二爷的后话。
谁知周洵背着手,站在窗前,长身玉立,丝毫没有为属下解释的打算。
隐在暗处的卫一看了自己一脸被雷劈了的孪生弟弟一眼,十分无奈地出声解释。
“主上安排那婢女入局”
隐一眨着眼睛,他还是不喜欢日光太盛的白天。
周伯福至心灵,与钱管事对视一眼,两个人精弯腰作揖,齐声道“主上英明!”
“安排那婢女既能掩人耳目,又能以她做诱饵,引出暗中的布防”
周洵淡淡地说:“也不尽然,本尊只是,觉得寂寞了”
被“寂寞”噎住的周伯默不作声。
钱忠试探着问:“书房人手确实不够,主上可需老奴再添几个妙龄女子侍奉?”
周洵冷笑
“愚不可及”
众人目送二爷甩袖而去。
周伯恨铁不成钢:“你你你,主上是难逢对手!”
钱忠摸着胡子,摇头奸笑:“不可为外人道也”
卫一:……
光顾着眯着眼睛挡光什么都没听到的隐一:……
孟翡身着窄袖青衣,长发高高束起,立于高塔之上。
准确地说,应该是悬空被腰腹的铁索链高高挂起。
孟翡已经坚持一刻钟,强迫自己不要向下看,尽量目视前方。
卫一双手抱剑,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
那日八角楼中孟翡的预感果然得到验证。伤将将养好就被卫一打包拎到高塔之上,一挂就是十日。
白日里被严厉卫一折磨,孟翡姑且忍了。
晚上隐一眨巴着无辜蓝眼,手上端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一个劲地往她泡的药浴桶里倒。
前七日的药物味道还算能接受,跟她在中医药馆里闻的差不多,无非是浓郁了点,水黑了点。
可是!这几天的药却变的极其诡异!
比如昨天晚上,隐一打开其中一瓶药,满室都被奇香填满,闻得久了竟让人飘飘然,凭空生出诸多幻觉。
正当她飘飘欲仙,连日的疲劳与压力被横扫一空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隐一默默带上面罩。
孟翡还记得隐一说过,施药者需时刻保持五感通透,以便及时调整用药。
虽然她打心眼里觉得隐一比他孪生的哥哥卫一要来的有人情味一些,最起码会跟她搭两句话,仿佛熟识很久般打趣几句,但是他在毒药的天赋令人发指到让人隐隐有种天下人都是他手中小白鼠的感觉。
关键是,他确实有能力做到。
孟翡正欲开口,就被奇臭无比的杀人气味熏的直翻白眼。
如同十个茅坑炸在咸鱼厂,杀人于无形!
隐一倒了才几滴就赶紧把瓶盖塞上,严严实实的又包裹了好几层,顺带又戴上一层面罩。
孟翡死死堵着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呼口气就背过去。
孟翡咬牙切齿:“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躲在面罩后的隐一发出闷闷的声音:“这可是我求了主上好久他才肯我研发的,嘿嘿嘿”
周洵的原话是:“若你敢污了本尊的地,便在八角楼待上十年,莫要出来祸害本尊”
谁知这货是曲解意思,钻空子的一把好手。
知道这几天主上出去,特意选在周洵不在的时候拿出他的宝贝来。
隐一瞥了眼孟翡,心中暗道,刚好拿你当试用品,嘿嘿嘿
孟翡看着隐一奸笑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气的她扬手就要将水泼到隐一身上。
隐一早有准备,轻巧的避开,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这可要泡满半个时辰,你可别乱动!”
话音刚落,孟翡便被他隔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隐一利索的关门,还不忘将门口隔味道的熏香扇了扇,好不让味道散到别处,关紧门窗,溜之大吉。
于是今天被挂在塔上的孟翡就像一条在臭水里泡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咸鱼,成功地将武艺高强的卫一逼退至离她最远的角落。
已经稍微适应了自己身上臭味的孟翡眯着眼睛,竟然觉得这个超级无敌霹雳臭弹还是有点防身的好处的。
就像现在,卫一是绝对不可能拿着泛着寒光的剑杵在她身后,要她念心法,修境界的。
孟翡乐得逍遥。
“嘣”一枚石子正中她后脑壳。
孟翡骂了句脏话。
孟咸鱼的逍遥在脑海里转了半圈就被卫一的武力碾压。
没办法,打不过,她认输。
孟翡心口的伤只剩了一层浅浅的疤痕,在她腻白的肌肤上倒也并不突兀。
曾经血肉模糊,一度溃烂的伤口竟然就这样愈合,半夜躺在床上,终于能安稳睡觉的孟翡有时候觉得那些很重的折磨恍如昨日,有时候又觉得那些血泪与痛苦已经离她很远了。
那日在八角楼的地下暗室里,卫一难得没再用那种轻蔑的,不屑的眼神看她,而是带着几分探究,语气依旧算不得友善地告诉孟翡,二爷打算让她完成一个任务,以及任务完成后她绝对不会拒绝的奖励。
她可以脱出奴籍,自立为女户。
孟翡没有选择,没有退路,这是她觉得能在这个异世界里活下去,坦然地,带着尊严活下去最好的动力。
她被临时编入卫一负责的天部,由司君,也就是卫一,亲自传授心法,修习一些适合她的武功。
没有任何基础的孟翡于是白天被卫一拎着训练,晚上被隐一洗淬体质,泡着各种各样的药材。
只是她不知道她每晚泡过倒掉的药浴里随便拿出一样都是外面的人趋之若鹜的珍品药材。
隐一用药大大咧咧,一切凭感觉。
这就间接让孟翡只关心一件事:只要毒不死她,其他的交给命运。
隐一如果知道自己在孟翡眼里的形象是一个大大咧咧,用药全凭心情的痴人,恐怕会发出和他兄长卫一一样的冷笑。
天底下配让他隐一用药调理的人,不超过十根手指,怎么到她这里就显的格调很低?
孟翡顶着一身臭味整整过了三天。期间隐一也不是没有吩咐人往她的身上多撒点香露,但是孟翡拒绝了。
臭虽然真的臭,但蛇虫鼠蚁都不敢近身,也算是难得的好处了。
周洵提前回来,刚踏进院门口,眉间紧紧一拧,凤目含火。
不禁打了一个哆嗦的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