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
周洵身边的暗卫抱拳弯腰,归来回命。
“如何?”周洵凉薄的语调幽幽响起。
一片火光映照中,周洵仿佛索命的玉面郎君,在这深夜平添诡异。
“只看到她裹了被子冲出去,想必是想趁乱逃出去”
周洵不置可否,
“必要时,不必再留。”说罢转身向夜色中走去。
这边整个庄园因为突如其来的火势,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冲天火光映出众人惊恐,痛苦,扭曲的表情。
有人在不停地呼喊,
“”快救火!救火!”
“房子里有人!我的姐姐还在里面,求求你们救救她!”一丫鬟披散着头发,嚎啕大哭,她从小相依为命的阿姐,在熊熊大火中生死不知。
这场诡异至极的火仿佛从地狱来的恶魔,肆虐着,吐露着火舌,吞噬生命。
滚滚浓烟在夜色掩盖下不甚清晰,只有那冲天的火光映透了半边天
孟翡裹着打湿了的被子,踉踉跄跄地找准她来时厢房的方向,捂住口鼻,冲进火场。
迎面而来的热浪和浓烟冲得她近乎眩晕。
曾经熟悉的房间在火焰的吞噬下,早已没有全貌,被烟熏得焦黑的墙壁,整个房子变得滚烫,炙烤着裸露在外的肌肤。
她拼命地控制住战栗和恐惧,紧紧捂住口鼻,睁大眼睛试图在火场中找到熟悉的身影。
突然她看到床边地上趴着有一团人影。
体态臃肿,矮胖的妇人似乎在费力地蠕动挣扎。
孟翡定下心神,再次裹紧被子,提起心神冲过去。突然一根烧断的横梁砸了下来,她用手臂挡了一下,灼痛感令她忍不住痛呼,忍着巨大的痛意,她膝盖一曲下蹲蓄力。
这个时候迸发出无限的意志,纤细的双腿一蹬,猛地朝前扑去,正好扑在那团黑影旁边。
她身体上的痛楚,在此刻已经全然不顾了。
她在看到冲天火光的时候,推开厢房的门,一个熟悉的手镯掉落在她脚下,刚好被她踩到,拿起来一看,正是原身的生身母亲日常佩戴的银镯。
在他生病在床的那么多天里,带着这只银镯的手腕在她最虚弱的时候抚慰她,温暖她,她怎么能忘呢?
即便孟翡心知肚明周洵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也许是他故意引诱至此。
但在孟翡接受现代教育的熏陶下实在做不到因为一个有可能的事件,袖手旁观。
如果火场里面的人真的是她的生身母亲,因为自己的猜疑和犹豫害了她性命,她想她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刺眼的火光和浓烟高温令孟翡的身体变得虚弱,她终于一点点接近那道熟悉人影。
孟翡心底松了一口气,试图张开口呼唤出声。
随即她停顿一下,把自己的被子裹了又裹,掏出随身带的帕子,打算给母亲捂住口鼻,防止吸入过多毒烟,谁料刚想查看,“母亲”速度极快跳起来,非常迅速地用手刀将她劈晕。
孟翡眼睛瞪大,旋即昏睡过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幸好是个为她而设的局。
那黑影见孟翡晕过去。从脸上撕下一片人皮面具,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身体扭曲。
体态由一个臃肿的矮胖的妇女随着骨架的收缩慢慢变成一个成年男子的形态。
那男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平庸至极的脸,丢到人群中去,不过几秒便能忘得彻底。
他是周洵底下的排行第三的暗卫,极其擅长易容。
卫三没想到二爷给他交代的是这么一件对他而言简单过头的差事。
卫三动作轻松利落地将晕倒的孟翡扛起。从厢房一侧的小窗户破窗而出,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奔跑。
到了约定好的一处,从草丛里牵出一匹马,将孟翡横放在马上,消失在夜色中。
孟翡是被手臂上的疼痛疼醒的。她睁开眼就发现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内布置和之前庄子下的房间截然不同。室内简单陈列的布局彰显着低调又隐约透着奢华。
孟翡伸手摸了摸自己盖的素纹蓝底被,触手丝滑感。令早已熟悉棉布被子的她在此刻有点恍惚。
不知今夕是何年。
已经包扎好的手臂被她刚刚睡梦中无意识的动作碰到,原本洁白的纱布,渗出点点血迹。
她深吸一口气,脑海中还残留着那些关于大火的记忆,她的喉管仍旧有那天浓烟残留下来的灼烧感。
“运气不错。”
冷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一个瘦削面庞,身材高大,一身黑衣的人,双手抱胸,左手还握着一柄造型古朴的剑,缓缓从角落处出来。
如果他不出声,孟翡肯定察觉不了他的存在。
那双冰冷得像蛇一样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她。
仿佛下一刻就会拔剑而出,直刺他命门。
孟翡受惊呛了一口水,咳得她面色通红。
当她终于平静下来,空气寂静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开口道
“二爷的局我入了。想我小小婢女生杀大全在他人手中握着。哪有什么运气好之说。”
谁料那人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大手紧紧地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来,那双冰冷嗜杀的眼睛与她对视。
“你真以为我们查不出你到底是谁吗?这次是二爷饶了你一命。但卑贱终究是你身上的烙印。”
他杀戮的眼神,仿佛将孟翡的思绪拉回到那天夜里的大火,燃烧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木头焚烧之后呛人的烟味。
孟翡拼命忍住生理本能带来的恐惧,梗着脖子冷冷地回道
“二爷既然饶了我一命,你便不敢杀我,你和我一样,在那些人的眼里不过就是一条狗。”
说完孟翡便疯癫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有些脱力,整个人趴伏在被褥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是在嘲笑她自己还是这些所谓的当权者眼中的卑贱之躯。
他眼神近乎冷血地看着面前状似疯癫的女人,对她说的话无动于衷。
“为主家效命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不知过了多久,他冷冷地吐出这句话。
而趴在床上的孟翡抬手轻轻擦了下眼角笑出的泪,眨巴两下眼睛,收回心神。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面色凝重。
她默默吐槽。
果然精神病的身边都是一群精神病。
就连她自己也要快精神分裂了。
她在转身望去时,那道人影已经不见在原地,就连那如影随形的视线,以及被人死死注视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她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后知后觉是真的害怕他会突然拔剑刺向自己。
稍微平复心情之后,孟翡掀开被子下床,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前,用力一推!
不出所料发现门如同被牢牢地焊住一般,纹丝不动,心下了然。
除了每天有专人从固定的小窗户来送水送饭,让她不至于饿死,渴死,其余的每天时间都在这个厢房里,密闭的空间里,令她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烦躁。
说来可笑,就算房间里布置得再如何好,被焊死的门,窄小压抑的窗户,一天内大部分时间都很昏暗的房间,时时刻刻都不在提醒她此时此刻的处境。
不过起码,这样的空间里给了她足够思考的机会。
为什么?她心中疑问
会莫名其妙起这一场大火烧了桑房呢?
从那个她一醒来就看到要杀他的人,与他简短的对话中和他对自己的近乎粗暴的动作中,似乎又有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他紧紧掐住她脖子的手隐隐有着克制,似乎可以推测二爷提前警告他下手的分寸。
孟翡在这几天的监狱生活里想通了一点。她对所谓的二爷是有作用的,最起码现在不会,置他于死地。
这场诡异的大火和那个银手镯,现在想来处处透露着诡异,仿佛有人在暗中提着丝线,如同操纵木偶般一步一步引她入局,成了现在这般境地,困兽之斗。
孟翡试图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从她来到这里开始一边回想,一边慢慢抽丝剥茧,从他人的对话中拼凑出一幅不算完整的拼图。
只有在这时她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这个庄园就处处透露着诡异。
为什么其中一个管事能用得起那么精致昂贵的花瓶?她在打扫博物架的时候仔细看了那花瓶的样貌形态,明显是官制品,也就意味着是达官显贵才有资格享用。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庄园里,一个小小的管事轻而易举就能拥有?
那天半夜的大火,看似十分突然,却十分巧妙地避开了管事们住的外院。只是丫鬟婆子们住的地方,以及零星几个夜间会派人值守的房子起了大火。
紧要之处全都好好的。而且庄子因着养蚕的缘故,设计之上本就有诸多讲究。基本可以断定这场大火是人为,至于罪魁祸首到底指向谁就不难猜出了。
至于这场火的目的所指向的很简单,就是人。
如果说那只银手镯是引她入的第一个局,那么那些在房子中的人,就是要解决的第二个目标。
所以说上位者真是冷血,仅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将一个原本好好的庄园毁于一旦,那些丫鬟婆子的命,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蝼蚁之躯,轻松便可以舍弃。
可孟翡不把她自己的命看得卑贱,她把自己当人看,把生命看得很重。
明明大家都是血肉之躯,都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可在这个地方从一出生便有着阶级之分,便有着天壤之别。
现代的平等意识已经深深地在她的脑海里刻下,她不服输。就算一时的权衡利弊需要她屈从也罢,服从也好。她的心,她的思想绝对不会被奴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