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朗润,一扫前日的沉闷。偶尔有一丝风顺着窗户溜进来,稍微缓解屋内人的热意。
孟翡抬手擦掉额前的热汗,继续手上的活计。临近月底,帮主家照看铺子的管事伙计个个都卯足了劲,点灯熬夜地赶着进度,死命催着手底下的人干活。孟翡直起僵硬的背,狠命地锤了锤,试图唤醒早已麻木的腰背。
哎,孟翡叹气,自打连续深夜加班,对着电脑熬的眼睛都快瞎了赶策划,实在顶不住,眼前一黑,谁知就来了这处。
她依稀记得原身是府里管事妈妈的女儿,本是家生子,原该跟着伺候主子的,谁知犯了事,被罚到底下庄子里的铺子干活。
刚开始原身的母亲好歹还时常过来看看,只是每次原身总拧巴着性子,说些扎心窝子的话,原身母亲气得狠了,渐渐地隔上十天半个月才来上一次。
上个月原身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混不吝的话,房里又摔又砸,动静大的左右住的婆子伸长了脖子听热闹。
原身也是个硬气的,半夜趁着夜深人静,想不开,用些个衣服腰带做了个绳子,朝房梁上一甩,细弱脖颈一挂,脚上扑腾几下,半晌就没了气。
亏得隔壁婆子睡前饮多了凉水,半夜腹中闹腾,直冲着外面的茅厕奔去,回来的时候被原身挂在半空晃悠的身子吓破了胆,厉声尖叫,引得人齐齐聚过来,七手八脚的将原身弄下来。派人去请了管事的才找个大夫回来替原身看看。
哪承想,孟翡阴差阳错地占了壳子。邻近的人也知道原身是个傻的犟脾气,竟也没发现不对的地方,硬是让孟翡就这样遮掩了过去。碰到实在说不过去的,就推说自己惊住了魂,许多事记不清了。幸好管事的与原身的母亲有些交情,由着孟翡休养了些时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孟翡刚来时很是昏沉了几天,思绪混乱,头重的抬不起来,在床上躺了几天。迷迷糊糊中瞧见一妇人模样的人坐在她身侧,一个劲地抹着眼泪,嘴里却还骂着冤家对头,不让她省心,巴巴地攀什么高枝。那妇人哭的狠了,气不过手指在她额头戳戳点点,恨不得了结这孽障。
孟翡难耐地皱起眉头,她实在不喜欢旁人碰触,扭动着脖子,试图避开在她额头用劲的手指,奈何实在使不上劲,只好由着这妇人泄气。
妇人一看孟翡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拿起手上的帕子重重地擦了擦眼睛,“也罢,闹了这么一场可如了你的意?莫说府里的丫鬟小子,就是老太太自个有谁不怵二爷的?偏就你跟丢了魂一样,颠颠地凑上去,挨了一顿板子不提,放到这么个偏远地方来,我还有什么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前生真是欠了你和你老子的,活了大半辈子才得了你这么个丫头。谁承想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哎,这都是命啊!”
孟翡眨眨眼睛,好不容易捋清楚原身母亲的话。实在忍不住,心里默默吐槽:这都是些什么烂摊子被她撞上了?
原身母亲发泄一通,再瞅瞅孟翡虚弱的样,胸中怨气早就泄了大半,心中又升起对骨肉的心疼来。
她拿过放在一旁的包袱,放在孟翡看得见的地方,边解开边嘴里絮叨着,“我求了老夫人允我两天来看看你这丫头,她老人家心善,念在我给他们家干了大半辈子的份上,赏了我这么些好东西,我都拿过来给你。还有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桂花糕我也买了,你尝尝”
孟翡看了眼递到嘴边的桂花糕,浅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绽开。刚抬眼,就看到妇人殷切的脸,默默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好不容易吃掉一块,原身母亲连忙又递了一块过来。
孟翡实在没忍住,努力学着这时候人的口吻,“娘,你也吃。”
谁知短短的一句话又让妇人红了眼眶。
饶是孟翡这样自诩理性的人也不免动容,想起隔三岔五关切她的母亲,不知她可还好。既来之,则安之。孟翡好歹也是在现代职场厮杀里走出一条路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些个道理了。
原身母亲照顾着孟翡用了碗菜粥,趁着天色未暗,急急忙忙赶着回府了。
孟翡躺了两日,恢复些体力,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门口,扶着门框目送原身母亲远去,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转过身进屋。
又过了两日,孟翡随着身体恢复大半,心思也活泛起来。作息调整过来,天色暗时就已起身,洗漱后端坐在椅上,正对着窗户。
这厢孟翡正看着天幕渐亮,一轮金日跃上,恰好门前不远处有郁翠高树,如火珠涌吐翠叶中。她已经许久没有停下来看看自然美景了,金日的光映在她眼底,心下动容,神色也愈加柔和。
聊以新颜待今朝。
当务之急是搞明白她所处何时何地,只有掌握足够的信息她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孟翡神思清朗,唇角带笑,拾阶而上的婆子瞥到立马被她通身的气度风骨震住,眼底是掩饰不了的惊艳。李婆子心下暗暗称奇,想不到经过一场生死,倒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小翠!”李婆子走上前来,眯着双老眼,带着几分试探问道“养了几日,你身子可曾大好了?”
孟翡被这声“小翠”唤得身躯一震,实在想不到原身的名字竟是如此的......接地气。
李婆子见她不答话,嘴角一撇,那双倒三角眼睛在她身上打量起来。“要我说,年轻人身子骨不知比我们这些老货强健多少,歇了几日便能好了个全乎,只是这快到月底,活计也多起来,我们这些老身子骨倒是些操劳的命,比不得姑娘们的娇贵,可不就被管事的可着劲的使唤哟。”
孟翡听到这哪还能不知道这婆子的心思,目光微冷,面上只带着笑意客套着“您说得是,我今个身子大好了些,手底下的事情却是不敢怠慢的,只是我病了一场,头脑昏沉,实在不知如今进展几何,还请您带带我提点提点。”孟翡取下贴身的荷包,递给婆子“暑日燥热,我这有个装了薄荷樟脑的荷包,夜间放在枕头旁边,睡觉都舒服些。您还请收下。”
李婆子连忙接过,粗糙的手摩挲起这荷包料子,心里掂量着价值,橘皮老脸上绽开笑来,“哎呀,我正愁晚上睡不好呢,小翠你果然是个贴心的可人儿。正好李婆我带你去铺子里,咱们边走边说。”
孟翡听了前半句话,面上笑意更深,谁不知道原身的性子,那可绝对和贴心,可人儿沾不上边。她心下好笑,面上不显,只觉得和李婆这等见利眼开的人打交道很简单,她求之不得想打探的消息只用一个荷包就解决了。
一路上李婆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孟翡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听着,生怕错过什么关键信息。李婆子见孟翡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也不免欢喜起来,哪有人喜欢自己说话别人敷衍呢,李婆子这人按孟翡同事的话说,就是究极闲谈八卦爱好者,打探八卦能力一流,别人要是认真听,那能竹筒倒豆子,一刻不停地说上三天三夜。
这才一会功夫,孟翡就听了满耳朵的哪家李管事和村户丫头看对眼,庄户上哪家媳妇和婆婆闹别扭。孟翡咳了咳,试图将话题引到她最关心的主家身上。李婆子扫了她一眼,嘴上说着别急别急,终于讲到这些个田庄铺子属于周家,而周家老夫人待下人最是宽厚,没得别人家主子动不动喊打喊杀发卖的习惯。听到这里孟翡心里渗出寒意,封建时代果然不把人当人看,只是个依着主家喜好随意处置的物件。
李婆子没发现身边人有些发白的脸色,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周家老太爷前两年驾鹤西归,留下两个儿子,大爷子承父业接过了家里的买卖,只可惜大爷在做生意上的天赋略差些,家产较之从前老太爷缩水不少。
孟翡听了半天大爷的“光辉”事情,嘴角抽了抽,对这位大爷起了些同情。投资虽说考验眼光,其实还占着层运气,谁知道这大爷跟衰神附体一样,竟投啥亏啥。好好的家业被折腾的够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小小的县城好歹也能排上名号。
说了这么久的大爷,孟翡最想知道的二爷却迟迟没听李婆子提起,于是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二爷如何,谁知这李婆子跟见了鬼似的,“二爷如何小翠你还不清楚?你之前不是在二爷跟前伺候过吗?”孟翡有苦说不出,只含糊应道“啊,日子久了,许是忘了吧。您继续说”
李婆子有所警惕,虽然接过话头,却提醒她二爷的事情旁人还是不要念叨的好,继续聊起八卦来。
孟翡揉了揉眉心,颇感事情棘手起来,细细一想,只觉得奇怪。怎么大爷的事情谈起来无甚顾及,到了二爷这就讳莫如深了。直觉告诉她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跟对上司如果说是新人靠运气搏一搏,那么揣摩清楚上司心思,拍马屁拍出彩虹来就事关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