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黄历上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出行、祭祀......百无禁忌,在锣鼓喧天的庆祝声中,一驾车辇加速驶过。
模样俏丽的丫鬟掀开半边车帘,探出头去,连带着发髻上新插的步摇都动了动。
“小姐,瞧这时辰,萧家的车辇就要到了。”
其实近些日子来,她愈发摸不准小姐的心思。要说平日上学,只要萧家的车辇从林府门前经过,自家小姐便会借故自家车夫生病,倒贴着要与那萧成同乘一轿。
这车夫一病,便是大半年,其中猫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举自是不妥,林楚腰自小缺乏教导不知礼仪,并不懂这些规矩。但可笑的是,偌大的林府竟没一人出言制止,从小跟在身边的曾妈妈更是直接言道此事无伤大雅,助长她的恶行。
未婚男女单独乘轿,自是容易惹些流言蜚语,更别说林楚腰本就不讨人喜欢,这风风雨雨更是闹得满城皆是。
萧家公子嫌恶她,却也不曾出言提醒,默然无语地绕另一条远路,着实把费尽苦心的林楚腰当成了一个可怜的小丑。
但今日不会。
今日正逢上京春祭,另一条路被封,马车无法通行,所以萧家的车辇必定会路过林府门前。
甘露自是想起了这一点,这才出言提醒。
林楚腰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过去把两个丫鬟毒害太深,害得她们只顾迎合自己,竟然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她把弄着衣襟上金线所绣的蝴蝶,声量提高几分,“依你们看,林萧两府,谁在朝中权力更大?”
海棠想了想,答道:“萧家老爷在朝中任职尚书,权力甚威,而我们家老爷虽只是戍边将领,但是军权在身,很受圣上器重,形势也是不错。林萧两家权力相当,而姑娘您与萧公子门当户对,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既知道我们门当户对,林氏女嫁去萧家并没有高攀,那我为何要上赶着缠着萧成,这样岂不是平白惹人笑话?甘棠,这种蠢话就此打住,再不要提!”
甘棠舔了舔嘴唇,觉得这话不像是从自家小姐口中说出来的。这些年来,小姐不顾林府嫡女的身份,对萧家公子死缠烂打,做出过不少有失身份的举动,今日怎么又变了风向?她隐隐觉得小姐变了。但似乎这样才是对的:林府嫡女怎么能自降身份,上赶着巴结萧家呢?
那萧家公子虽然风神俊朗,是这上京排得上名的才俊,但是他对自家小姐的厌恶全都写在了脸上,妾有意郎无情,自然不算相配。
另一辆马车上,书童打扮的男子半匐在地上,手里稳稳当当地托着一柄铜镜,另外一人则对着镜子,相当满意地撇了撇刘海。
突然,他脸上笑容一滞,颇不耐烦地吩咐道:“等会路过林府,千万不要停车!”
有福端走铜镜,笑嘻嘻地应了声,“少爷,听说林大小姐前几日出了事,您要不要去问问伤情?毕竟人家是您未过门的妻子呀!”
“看她?”萧成皱了皱眉,“这亲事不过是林萧两家口头上的玩笑,萧家并没有下过聘书,这怎么能够当真?”
有福和他家公子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也不怕公子生气,仍是嬉皮笑脸,“公子,夫人可不是这么想的,早娶晚娶都得娶,公子您还是认命,早点从了林小姐吧!”
听到这话,萧成虽然不悦,但是却也晓得有福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他觉得自己深循礼仪教化,与林楚腰这种言语粗俗行为孟浪的女子绝不是一路人,可偏偏母亲喜欢她,竟然还给两人口头定下了亲事,可要是真将这么一个又坏又蠢的女子娶回了家,萧家岂不是得翻天?
脑海中浮现林楚腰跋扈骄纵的模样,萧成嘴唇绷成一道冰冷的直线,俊逸的脸上有不加掩饰的嫌恶。
车行至林府,有福顺手掀开帘子瞄了一眼。有些意外地说:“今日倒是怪了,林大小姐不在,另两位小姐倒是候在门口,像是车坏了?”
萧成正闭眼小憩,听到这话眉梢忽地挑了一下,竟没有半分犹豫地说:“停车。”
了解自家公子的脾性,有福象征性地拦了一下,“公子,您这是要下车吗?可是夫人不是最恨你与林二小姐来往的吗?要是被她知道了,肯定会.....”
“闭嘴!”萧成瞪了他一眼,“母亲那边我自有交代,你不多嘴就行!”
他掀开帘子,迫不及待地走下车去。
“两位妹妹,近来可好?”
萧成露出欢喜的神色,活像只开了屏的孔雀。
面前两位,一位身若杨柳,惹人怜爱,一位粉面桃腮,娇俏可爱,这分别是林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
“有劳萧公子挂心了,我和妹妹在府中陪伴祖母,平日里自是极好的。”林柳淡淡一笑,脸上闪过一丝哀戚,虽只是一瞬,但这抹情绪很快被萧成捕捉。
“妹妹似乎面有愁容,难不成是有什么心事?”
“萧成哥哥你难道看不出吗?柳姐姐怕你担心,故意说得极好,实则却不然!”林薇愤愤不平,还想说些什么,林柳轻轻将她往后一拉,示意她不必再说。
萧成顿了顿,猜测道:“听说家弟林字恒前些日子得罪宁王,被送去河西寒苦之地,二小姐可是因此而烦心?”
林柳摇了摇头,神态扭捏,“弟弟性子顽劣,这次遣去河西未免是件坏事,我自不会因此烦心。”
“那妹妹为何愁容不展?”
林薇掀了掀眼皮,语气有些不满:“萧成哥哥难道还猜不出吗?我二姐姐性子柔和,平日里和丫鬟都不曾动过气,除了那个骄纵得无法无天的林楚腰,哪里还会与旁人起龌龊?”
“二妹妹别伤心了,姊妹间拌嘴是常有的,想必再过几日就能和好如初。”
“拌嘴?萧哥哥可是小看我们大姐了,就说今日去京学的第一日,林楚腰那贱人便将我们丢下,自己乘车辇走了,害得我们去不成!”
“三妹妹在说笑吧!林家家大业大,换另一乘不也可以吗?”
林薇不答话了。
林柳似有难言之隐,神色甚是为难。萧成正想再问,这时,林府车夫阿福从远处跑过来,擦了一把汗,道:“小姐,我已遣人来看过了,说是那好几辆车辇的车轴都出了问题,这一时半会是修不好的,要不我现在去找一辆马车?”
林薇冷哼一声,“萧哥哥这下晓得原因了吧。”
萧成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不免咋舌,本来以为林楚腰只跟外人为难,没想到她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要算计,小小年纪,怎么心机这么深沉?
林薇抱怨道:“大伯父一回来,林楚腰仗势欺人,更加无法无天,竟然抢走了我和柳姐姐素日乘的车辇,她不就是嫉妒我们比她学业更好,更受同窗喜欢吗?”
“现在已是辰时,两位妹妹另寻车辇怕是迟了。正好萧府在醉仙楼里养有一驾车辇,若是二位妹妹不嫌弃,可以乘这辆车去。”
林柳像是十分为难,她看了眼萧成,眼里竟还泛出了泪花,“萧成哥哥,大姐素来不喜欢我们与你往来,要是被大姐知道我们乘了你的车辇,不知道又会怎样生气。”
萧成本来就烦恼林楚腰对他这般自以为是的管束,林柳这么一说,更加让他反感林楚腰。他皱了皱眉,“这是哪里来的道理?她小小年纪怎能这般善妒?两位妹妹只管上车,待我去和她说明就行!”
林薇更是听不得林柳的这番话,愤愤道:“为何要怕她?我就不怕!萧公子快领我们寻那车辇,千万别错过了开课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