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因为倾慕萧家公子萧成，就自毁名节打破男女大防，对他百般讨好，对萧母谄媚至极，费尽心思与其定下婚事。

不过菩萨保佑，像她这样的女人没有落个好下场。

前世今生，已是再来。

林楚腰蜷缩成一团，脸色几乎已是惨白。

谢宵放过她的时候，她才有了重生的真切感。

她偷偷抬眼，通过缝隙处的光线，能看见谢宵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五年之前，他还是上京城中尊贵的谢公子，可一纸谋逆的罪状，让谢家在一夜之间倾覆，谢宵成为人人喊打的逆贼。

林楚腰记得，上一世她被丢在乱葬岗的时候，谢宵已经辅佐越王登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随着一声怒喝，马车疾停，林楚腰向前倾倒，失力扯到了谢宵的袍角。

她立马撒手。

“再有一次。”

“剁了你的手。”

林楚腰不是傻子，她听得出谢宵毫不遮掩的厌恶。

“知道了。”

她冲着谢宵那张能将人冻死的脸僵硬一笑，往角落又挪了点，继而伸手死死拽住车帘，以防再次撞到谢宵。

这时，车外那群人忽然拍手大叫：“看吧！我就说这车上有女人！都给老子死下车！”

林楚腰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她的这些宗学同窗将她“捉奸”，把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四处散布，不出三日，她的名声尽毁，林家成为全上京的笑柄。

林柳做贼心虚，派人将她毒哑，林为良暴怒，打断了她一条腿，并宣称林家嫡女早已病故，这才保全了林府名声。

自此之后，林家再无林楚腰，只有一个名叫贱儿的瘸腿哑女。

后来她被林柳锁在深宫，终于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前脚她被林柳暗算，后脚就被同窗撞见。

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都是人为。

她恨啊，恨不得将林柳碎尸万段。

“车上是什么人？还不给赵大爷我下来！”

“胆子挺大的哈，这车你都敢拦？”

赵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转头冲他呵呵笑道：“他说这马车我不敢拦！你说呢！”

他身边那人笑得比他还要夸张，“这位可是太后宗亲，这世上还没有他不敢的东西！赵公子现在怀疑你车上有奸夫淫妇，命你速速下车，让我们赵公子上去捉奸！”

车夫想了想，“哪位赵大爷？哦？不会是太后外戚，开着赌坊坑人的赵家吧？”

一个车夫居然敢跟赵梁叫板？林楚腰有些咂舌。

果然，跟着谢宵的都是一群不要命的人。

“大胆！”赵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好啊你，一个小小的车夫竟然敢对太后大不敬？你是想死吗你！”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从西北回京，听到路上的人这么议论的吗？况且，我这可不是对太后不敬，我是对这种祸害百姓的赌坊有所置喙，你说呢？”

背靠太后，还从没有谁敢跟他这么叫板，赵梁气急败坏，“徐巨，给我上！”

徐巨一只手挥过去，想抓车夫的领口，可后者往后一倾，反手把这人摔在了地上。

这狗腿子惨兮兮地嚎叫几声，在地上连翻了几个跟头，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转到赵梁身前。

赵梁朝他啐了一口唾沫，“没用的东西！”

一脚蹬在他头上，将人踢得昏死过去。

他转头看向车夫，脖子摇得吱吱作响，骂道：“天杀的东西，连我赵梁的面子都不给，你想死吗？骊山前面就是我赵家的地盘，你以为你今日还能活着离开骊山？”

“来！给我把帘子撕开！我今日倒要看看林楚腰那个小淫妇到底跟谁通奸！”

“我来！”孙家公子孙年成笑嘻嘻说，他一个飞身跃到车板上，正要伸手撕开车帘，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一把刀，将他拇指斩落，瞬间鲜血飞洒。

这一刀如此干脆利落，以至于他表情错愕，后知后觉才感受到手上的剧痛。

这群世族子弟养在繁华的上京城里，何其金尊玉贵，哪里跟人真刀真枪的动过手，孙年成现下被这大刀砍了指头去，吓得连呼痛的勇气都没有。

他滚下马车，摔得鼻青脸肿。

众人惊惧道：“你好大的胆子，这位可是中郎将孙永的嫡子！你竟然敢伤他？信不信灭你满门！”

“皇城之下，天理昭昭，你居然敢乱伤人？真是胆大包天！”

程景之冷笑一声，终于不再是先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端坐身子，正色道：“不经允许，居然敢掀蜀帝御赐的车辇，这可是死罪！砍他一根手指已经是车中人仁厚了。”

顿了一秒，赵梁破口大骂，“你放屁！除非是于蜀国有大功之臣，不然绝不可能由蜀帝御赐车辇！”

”绝不可能？“程景之笑了笑，“数日之前，蜀帝曾将一辆车辇赐到边关，难道诸位没有耳闻？”

数日之前？

“赐给谁？”

“将军谢宵，昔日丞相谢植长子谢宵。”

赵梁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绝不可能！“

余下几个面面相觑，脸上瞬间现出死灰一般的神情。

“别听他瞎说！”

赵梁神色鄙夷，“谢府一门全是逆贼，谢宵更是败类中的败类，虽说他这几年立了战功，但绝不至于抵消谢府的罪孽！怎么可能让蜀帝赐下车辇？况且他作为边关将领若是私自回京，就是擅离职守！如今夷族和蜀国之间战事猛烈，谢宵要是敢在这个关头回来，肯定得砍头！”

赵梁越说气势越足，“谢宵擅自回京本就是戴罪之身，现在居然还敢滥用私刑？待我禀.....”

还没说完，程景之得到指示，长剑脱手，直冲他去，赵梁瞳孔猛缩，惨叫出声。

他的左臂被刺了一刀。

赵氏一家是当今太后的外戚，赵家凭着这层关系在蜀国各地开设赌场，平日里财大气粗，嚣张跋扈，就连那些个王爷世子见了赵遥都得恭恭敬敬，可现在居然随随便便被人刺了一刀？

赵梁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赵公子可能还不曾知晓，这月十八，我蜀国与夷族一战大捷，俘斩略尽，后又乘胜逐北，缴器械牛马，将夷族击杀至五十里外贫瘠之地，边关已无虞，蜀帝怜我伶仃，特召我回京。”

这声音如玉柱轻击，掷地有声，是从车内传出来的。

确实是谢宵的声音。

众人听到这，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将...将夷族击杀至五十里外的贫瘠之地？

开玩笑的吧？

要知道，夷族人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在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他们是天生的战士，精通骑射作战凶猛，蜀国与夷族对峙几十年也未能将其彻底攻退，谢宵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

要是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现在的谢宵......

便是蜀国最大的功臣.....

这七八个宗学学子再不敢出声，只听见谢宵继续道：“谢某回京之事乃是蜀帝密令，上京无人知晓，可你们居然能提前得知消息蛰伏于此。”

谢宵声音骤然变冷。

“谢某需要一个解释。”

当初谢家倒台，是因为十几个大臣联合上书检举，蜀帝暴怒草草结案，并未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谢府覆灭后，蜀帝却将谢宵下放军队，还任凭着他领兵作战，可见蜀帝定是后来又查出了什么。

如今谢宵立功被召回京，难保不会替父申冤。

那么，今日挡路的人就有两种，一是得知密信内容的人，二是对当年谢家之事有愧的人。

周酌光扶起赵梁，神色有些紧张，“谢将军！我们根本不知道您要回京，也不是特意来挡您的路的，我们有个同窗，听说她不知检点，今夜在此处与外男私会！我们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以为她在您的马车里.....”

“哦？那你要不要上来搜查一番？”

谢宵是在笑，但是这戏谑声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让人莫名其妙心中剧寒。

“不....不用了....现在想来，许是我们得到了假消息，误会了同窗，还因此挡了谢将军您的路，希望将军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

周酌光犹豫半响，垂下眸子继续道：“特别是....不必因我们的过失烦扰蜀帝了....”

蜀帝多疑，要是得知他们几人今夜拦住了谢宵，难免不会多想。

当年谢植一案，他们家族都算有所牵扯.....

谢宵轻笑一声，“哦？那这两位公子的伤......”

周酌光满头大汗，拱手立刻答道：“是赵孙两位公子互殴所致，与谢将军无关，我们今日也从未见过谢将军。”

余下几位少年虽然不及周酌光脑子灵光，但听他这么一说，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点头连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