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欢精神好了些,但身上仍旧疼痛难忍,见小宫女也走了,这才哑声开口:
“任大哥,是你来了啊。”
任司督看她这幅样子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却见初念欢脸色一白,忽地伸手抚上小腹,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问。
她嘴上说着要落胎,然而却还是舍不得这个陪着自己在深宫中唯一的慰籍。
他忙制止她起身,安慰的笑了笑:“孩子还在。”
初念欢陡然松了口气,这才好好的躺倒不再起身,手却不受控制的抚向平平的小腹。
那里是她的孩子。
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神情,任司督有些不习惯,但好像也释怀了很多。
原来并没有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只要她过得好,看着她的笑他便能发自肺腑的开心。
可是,她现在的处境怎么会过得好呢?
“念欢,月份大了落胎对你伤害太大了,就只能趁早。”任司督迟疑着,终究还是开了口。
现在陛下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而初念欢一心想要逃离皇宫,逃离陛下身边,要是有朝一日孩子的事情被他发现,初念欢绝对再也走不了了。
果然。
初念欢一听这话忽然怔住,放在小腹上的手忽然一紧,指尖发白,几乎觉得浑身冰凉。
她不说话,任司督就也沉默的等着她的回应,片刻后,她轻轻的闭上眼睛,声音沙哑:“任大哥,现在我的身体能承受住落胎吗?”
“这几天不行,你受了伤,气血盈亏,但是将养几天就没问题了,正好趁着养伤我再给你配些补身子的方子,也不惹人怀疑。”任司督看向初念欢,语气依旧温和。
初念欢垂眸,心口一股酸涩涌起,堵在了心口。
“应该会很疼吧。”
任司督有些心酸,想到从前的初念欢是很怕疼的,道:“疼是肯定的,但是月份越大你越疼,还是要趁早打算。”
念初欢不再接话,屋内沉默下来,任司督也不开口,就静静的等着。
良久,直到任司督都觉得她心如死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竭力压抑却终究隐忍不住的哽咽,他猝然抬头,听见初念欢灰败的声音:“我是想问,他很疼吧。”
任司督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听懂不由默了默,这才接话道:“他还很小,感觉不到的。”
“要是他不受这疼痛,出生之后,清醒的迎接那些苦难,才是最残酷的。”
念初欢听着他的回答,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泪水从眼尾滑下,落进了衣襟。
“我知道,任大哥,我都懂。可是……可是我舍不得。”
她清脆的嗓音早已沙哑,压抑的哭声说不出的悲怆。
任司督心疼不已,终于说出口:“念欢,或许他还有其他的活法。”
初念欢听得一怔,擦了擦眼泪挣扎得直起了身子。
“任大哥,你是说……”
“如果失去他让你觉得太难过,你要留下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应该知道,在这皇宫里,他没有生路。”任司督语重心长。
在这个皇宫里,除了初念欢,不会有任何人希望这个孩子活着,也不会让罪臣初家和皇室的血脉混淆。
初念欢心领神会的明白了他的意思,惊讶的抬起头来,指尖一颤:“你指的是……”
离开皇宫,去到能让这个孩子活下去的地方,给他能够平安长大的机会。
二人目光相碰,尽在不言中。
初念欢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眸中幽光一闪而过。
不多时,宫女呈上了晚膳,低着头什么都不敢看;“姑姑,请用膳。”
初念欢今天心中有了新的出路,不再处处是绝境,甚至晚膳都比平时多用了些。
天色将黑,任司督不得不起身告辞,初念欢趁小宫女出去打水的空档小声道:“任大哥,我那天什么都没做,只是被他们拖延着在凤仪宫多坐了会儿,便觉得头晕,劳你帮我探查一下。”
“有没有吃什么喝什么?”任司督蹙眉细问。
“没有,什么都没做。”初念欢摇头。
“安心。”
任司督担心她前路凶险,但更不想她没了盼头一心求死,只想着能为她多做一些。
他上了心,连接几日都十分留心黄婉可宫里,终于在一天晚上去给人诊脉回来,抄近路回太医署,却在柳枝摇曳间不经意看见了黄婉可的身影。
他脚步一顿。
这条路素来偏僻,偶尔有急事绕路的人才会往这边走。
“娘娘放心,天一黑我们就去做,定不会叫人抓了把柄的,”看不清人,但听声音说话的是个老嬷嬷,似乎是黄婉可身边的老人了,听着很沉稳。
身边带路的小太监似乎没注意,但任司督听着声音有些像黄婉可就老早竖起了耳朵,这句话虽然听得不够真切,但能摸个八九不离十,反正没有猫腻的事情不用这么遮遮掩掩。
“我忽然忘了我那套银针像是落在屋里了,那可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我回去取,公公稍等我片刻!”任司督说着就要把重重的药箱往小太监肩上挂。
小太监头疼不已,见他匆匆忙忙走了只能大声道:“任太医,前面可是娘娘们的宫殿,您可得仔细着些!”
对方大步离开,头也没回,看样子真的很急。
然后他只能原地踱步等待,幸好任司督回来得挺快。
任司督回到太医署,仔细地思考起来。
初念欢未进食,那问题八成就出在了气息上,宫闱之争,迷香是司空见惯的手段。
凤仪宫守卫一般,在宫内的人有心摸进去并不难。
第二天任司督就借着给黄婉可请平安脉的机会进了凤仪宫。
香炉内已经上了新香,但他还是在缝隙里找到了迷魂散的香灰。
这下黄婉可的罪名板上钉钉了。
天未全黑,香灰应是未被处理,任司督耐心找了个角落藏起来。
“娘娘,来日方长,她那样的女人陛下岂会留她在身边。”
不多时,脚步声渐渐近了。
又是那个老嬷嬷的声音,任司督摒心静气,继续偷听。
“废话,她都自己承认是她私会,难不成还能翻出什么浪来,我就是心烦,陛下怎么还不杀了她?”黄婉可声音甜美,话语之间却都是阴狠。
“就是早晚的事,娘娘您不必费心。”
“哼,陈申一这个没用的东西,他要是把该做的事做了,那贱人现在怎么可能还进得去未央宫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