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故人

见沈泽然走远，顾南嘉推开地牢的门，走进去蹲到赛金花面前，推了推她：“醒醒，赛姑娘，我们聊聊。”

顾南嘉并没打算对赛金花用刑，她刚说的话都是骗沈泽然的。

就算是再精湛的针法，对上这么个破败的身体，几针下去也得要命，她赌的就是沈泽然不通医理。

“你走吧，见不到杜群，我什么都不会说。”赛金花费力的睁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

“十年前，花影楼，青娘。”顾南嘉缓缓的开口。

花影楼是十年前荆州最火的青楼，里面的花娘号称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凭着与众不同的经营理念，花影楼当时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标榜自己风流不下流，实则内里的肮脏直到八年前被一个逃出花影楼的小姑娘告到京城，才揭露出来。

里面的姑娘不是普通因为家穷而被卖进去的，而都是从各地拐来的官宦之女，花影楼的主子用毒药控制她们不得不为他所用，窃取情报，笼络贵族，达到颠覆朝堂的目的。

而那个告御状的小姑娘，捅破天之后，当堂吐血而亡，被皇上恩赐厚葬在山清水秀之地。

可那个小姑娘，其实并没有死，而是吃了假死药。

而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青娘临死之际告诉她的，青娘的遗愿，就是找到当年那个小姑娘，跟她说一声“谢谢”

“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赛金花紧闭着双眼，可她颤抖的身体出卖了她的情绪。

她很惶恐，很害怕。

“都要死了，你还怕什么？”

“我没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左右不过烂命一条，你要拿就拿去。”

顾南嘉摇摇头，皱眉：“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知道青娘在哪。”

她看着赛金花，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告诉我青娘在哪儿，我可以救你出去，再给你脱籍，赠与你一份钱财，保你衣食无忧。”

赛金花仍然闭着眼，眼睫却剧烈的颤抖，显示她内心很不平静。

她叹了口气，道：“你不要多想，青娘他娘于我有恩，我只是为报答故人，救她于水火之中。”

说到此处，赛金花才缓缓睁开眼，一双黯淡的眸子满是戒备：“我从未听青娘说过她有娘。”

“因缘巧合罢了。”顾南嘉淡淡道，直视赛金花的眼睛，“青娘的爹不是她亲爹，而是她继父，用她做药人，我说的可对？”

顾南嘉内心忐忑，这些都是她的猜测，也是刚才沈泽然说她的针法是鬼谷圣手的针法，她才有这个猜测。

青娘从不提起她的父亲，偶尔不经意带过，她眼里也只有浓浓的恨，和惧怕。她倒是提起过她娘，是一个普通的绣娘。

一个普通的绣娘怎么会和鬼谷圣手牵扯在一起呢？答案，呼之欲出。

而赛金花的反应，回答她，她猜对了。

“你真的能救青娘？”赛金花紧紧的盯着顾南嘉，戒备的问。

顾南嘉坚定的点头：“那你说，我堂堂宣威将军府嫡女，忠义侯府世子夫人，能图谋她一个孤女什么呢？”

青娘上一世于她有恩，护她在那黑暗的十年里，没有被人毒死，教她的医术让她受用两世，她一定要用尽一切办法让她少受几年罪，不要坏了身子，早早油尽灯枯。

赛金花看着顾南嘉，见她看着她的眼神，坚定明亮，不含一丝阴霾算计，而且，她说的也有道理。

现在的青娘，不过等死罢了，还有什么值得人惦记？

“她在京郊方塘村，化名陈念。”

顾南嘉松了口气，“谢谢。”

赛金花没回应，似是极虚弱，眼睛半睁着。

大概是物伤其类，顾南嘉忍不住劝道：“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为了个不把你放心上的男人丢掉，值得吗？”

“他爱我，我也爱他，他没有不把我放心上，你不知道就别乱说！”提起这个，赛金花仿佛回光返照，怒视着顾南嘉。

“他爱你，所以把要命的东西让你藏着？把你置于危险之地，这叫爱你？那我真是长见识了。”想起糟糕的回忆，顾南嘉的语气差极了。

她站直了身子，悲悯的看着她，“杜群刺杀从二品大员，非死不可，而他死前，把所有的钱财都给了他娘子和儿子，让他们远走高飞，这叫爱你？”

知道这些，是上一世杜群的儿子被养废了，花光了钱财，竟狗胆包天跑到侯府敲诈时闻野，最后被时闻野所杀。

“你胡说，他哪里来的娘子？他说要娶我的！”赛金花不可置信，怒吼道。

“你仔细回想，你真的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吗？”顾南嘉淡淡垂眸，“看在青娘的份上，我言尽于此，你若还执迷不悟，明年的今日，就是青娘给你烧纸的日子。”

顾南嘉往外走，留下赛金花独自一人在地牢里发愣。

直到她踏出地牢的那一刻，她听到赛金花喊人，她微微一笑，心情极好。

沈泽然见她笑着，狐疑的打量她：“审问个犯人，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她肯招供了，时闻野死定了，我能不开心吗？”

“你不是很爱时闻野吗，怎么他纳个妾你就要他去死？”沈泽然终是问出心里的疑问。

“因为，我做梦梦到他把那个妾扶正，还杀了我全家。”

沈泽然的表情一言难尽，面无表情的走进地牢，脚步利落。

一出侯府，茯苓就在外面等着，她上了马车，吩咐道：“去城外，方塘村。”

茯苓问道：“夫人，方塘村在哪儿？您在那儿有认识的人吗？”

顾南嘉一愣，发热的脑袋渐渐凉下来，她现在去方塘村找青娘，青娘不认识她，不会跟她走，还会对她心生戒备，跟赛金花说那些话，唬不住青娘。

“算了，回府，把柳庄叫来。”

回到侯府，顾南嘉用完晚膳，柳庄趁着夜色偷偷来了。

一顿饭的功夫，顾南嘉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碰到青娘的事倒是她操之过急了，青娘并不是容易相信人的性子，而且她化名也是躲仇家，她得徐徐图之。

更衣之后，她才出了屋子，在堂屋里见了柳庄。

“药铺的事儿怎么样了？”

柳庄纳闷，主子这么着急连夜把他找来就是问这个？不敢怠慢，老实回道：“铺子正在装修，钱给的足，再有五日就能开张。”

“可雇了伙计？”

“正在招人，可通医理的药童都是药铺里从小培养的，不好招。”提起招人，柳庄就头疼。

没想到大夫好找，居然卡在了伙计上面。

顾南嘉笑笑，道：“城郊有个方塘村，有个叫陈念的，务必把她招到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