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消逝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失望积累的结果。
我最初并不知晓陈子豪与苏悦的过去。
直到半年前,我才了解了全部真相。
我曾失望,也曾质问。
陈子豪表现得过于坦然,使我坚信他心里仍有我。
但女神的魅力究竟有多大呢?
「A永远是A,而B可以是任何人。」
苏悦是A,而我是任何人。
事实证明,我不是女神,也成不了心头的朱砂痣。
客厅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半。
不出所料,陈子豪并未回家。
我自嘲地笑了笑。
小艾,你还在期待什么?
收拾好餐桌上剩下的蛋糕,我转身走上楼梯。
突然间腿部无力,我毫无防备地摔在楼梯上。
地板传来的苏度让我瞬间回想起半年前那个同样带着凉意的清晨。
苏悦苏醒的第一周,我和陈子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
那段时间心情低落,作息紊乱,身体也开始出现异常。
原本以为只是小问题。
未曾想,我竟被确诊为肌萎缩侧索硬化症。
我的身体会逐渐失去感觉,直至最后如同废人般躺在床上。
如果幸运的话,我或许还能活两三年。
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
清晨曙光初现,陈子豪悄然归来。
他无声地从背后环抱住我。
腰间传来的暖意令我想起曾为苏悦按摩过的那双手。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试图扭动身体摆脱束缚。
然而陈子豪的力度却陡然增强。
他的话语如远山薄雾般淡然:「把你吵醒了?」
「没,我本来就睡眠浅。」
「怎么不早点休息?」
我未予回应,他手上的力道也瞬间松懈。
个中缘由,我们都心照不宣。
短暂的静默后,陈子豪率先打破沉寂:「想吃云吞面吗?我来做。」
我语调略显冷漠:「不想,最近看到云吞面就反胃。」
陈子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小艾,你还在跟我赌气?」
「你想多了。」
我欲起身离开,却被他一把拽住。
「小艾,我娶的是你。」
但你爱的,是我吗?
我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问。
半年前,在激烈争执与冷战之后,我们默契地避谈苏悦这个名字,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那是我头一次见陈子豪低头认输。
尽管,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理智告诉我,我应当离开眼前这个人。
可我始终,狠不下心。
六年的情感纠葛,归根结底,是我放不下。
此刻,我却突然感到疲惫至极。
我们心中都堵着一口气,既无法轻易咽下,也无法彻底倾吐。
片刻后,我淡淡回应:「我知道。」
我的声音极轻,近乎敷衍。
陈子豪凝视着我,眼中情绪难以揣摩。
他猛力将我拉近,炽热而狂烈的吻烙印在我的唇上。
我没有像以往那样回应他。
他不满地轻咬了一下我的舌尖。
鼻尖传来他苏热的呼吸。
「昨晚没陪你吹蜡烛切蛋糕,是我的不对,找个时间给你补过。」
我偏过头:「不必那么费心。」
「不费心。」
在苏悦的事情上,他总是习惯性地打一巴掌再给颗糖。
他紧紧抱着我许久,随后走向浴室。
我下意识拿起他脱下的外套,一条项链从中滑落。
月牙形状的吊坠。
我愣住了,我知道这条项链,是苏悦的。
在我还未离开苏家之前,曾见她佩戴过很长时间。
她依旧如此,喜欢玩弄这些小手段。
就像过去,用尽各种心机排挤我、欺凌我一样。
我将项链丢进了下水道。
多看一眼都觉得污了我的眼。
用过早餐,陈子豪匆忙赶往公司。
我也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我在一家设计公司任职四年,今天是我在职的最后一天。
我的病情日益复杂,谁也无法预测何时会突然恶化。
也许下个月,也许还能坚持到明年。
这家公司虽规模不大,但老板和同事们都很友善。
因此,当他们邀请我参加下周的最后一次团队活动时,我没有拒绝。
活动当天,老板将晚餐安排在当地一家颇负盛名的粤菜馆。
这家餐厅,陈子豪以前也常带我来。
或许真是冤家路窄。
我看到了陈子豪与苏悦。
我结婚六年的丈夫正体贴地为另一个女人夹菜。
苏悦则从过去的清纯小白花摇身变为柔弱佳人。
我本打算假装没看见,却被苏悦察觉。
「是小艾吗?」
她的声音不小,引得同事和陈子豪纷纷看向我。
同事问我:「你朋友?」
我抿了抿唇:「不是。」
「你们先过去吧,我稍后就来。」
我走上前去,苏悦故作惊讶地看着我:「小艾,好巧呀。」
「好久不见,你也来这里用餐?」
见我不答话,她的视线在我和陈子豪之间流转,继而轻松自然地说起他们的过往:「我记得你不喜欢粤菜,这家店口味很棒,我和子豪以前常来。偷偷告诉你,桌上这些菜都挺好吃。」
我瞥了眼桌上的菜肴,都很熟悉,因为这些都是陈子豪爱点的。
陈子豪微微一愣,看着我:「你不喜欢粤菜?」
我没有否认。
的确,我不喜欢。
相比清淡的粤菜,我更偏爱重口味的川菜。
刚结婚时,我总不自觉地迁就他的口味。
久而久之,他便以为我也喜欢了。
原来,苏悦也爱吃啊。
我看着他,眼神平静:「确实不喜欢。」
陈子豪的脸色瞬间僵硬,看着我仿佛无言以对。
苏悦对我轻轻一笑,流露出得意之色。
但陈子豪并未察觉。
她玩笑般对陈子豪说:「子豪,你们结婚也有六年了吧,你怎么一点也不了解你的妻子呢?」
陈子豪看着我,嘴唇紧抿:「我……」
我打断他:「你们慢用。」
我没有吃晚饭,找了个借口离开。
临行前,我瞥见陈子豪脸上复杂的犹豫神色。
但最终,他选择了留下。
鼻尖泛起酸楚,心脏仿佛破了个洞,寒风直灌。
真疼。
回家的路上,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降临。
深秋的雨水带着深深的寒意。
我本就怕冷,生病后免疫力更是明显下降。
回家没多久,我就发起烧来。
我在昏昏沉沉中躺在床上,又梦到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
我六岁时被苏家收养,成为了苏悦名义上的妹妹。
在苏家的生活并不如意。
我被收养的目的,并非出于一个家庭对爱与未来的期待。
而是为了给苏悦挡灾。
没错,挡灾。
苏悦自幼体弱多病。
苏母迷信,找来当地有名的大师卜算。
大师告诉苏母,需找一个八字与苏悦相似的同龄女孩收养在身边,旨在驱邪避煞,转移灾厄。
苏母深信不疑。
苏家利用权势在邻市的孤儿院找到了我,将我带回了家。
我踏入苏家的第一天,她满面欣喜地说:「太好了,这下悦悦可以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苏母从小就告诉我:「遇到困难,你要挡在悦悦前面。」
「遭遇危险,你要保护悦悦。」
「有人欺负悦悦,你要为悦悦出头。」
「你要懂得感恩。」
以至于苏悦出事后,苏家指责的并非肇事司机,也不是苏悦的酒驾行为。
而是我为何没能替苏悦挡住这场灾难。
我满身冷汗。
从梦境中惊醒,才恍然意识到那些早已成为过去。
「小艾,你早就熬过来了。」我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