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也就是结婚周年后的第一天,我和陈浩宇走进了民政局,换来了新的身份。
他终究还是心软,财产分割上并未苛待我,大部分家当都划归我名下。
陈浩宇眼眶泛红,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我只道了句「谢了」,便径直回家。
这次变故让我身心俱疲,一觉昏睡三天才恢复精神。
第四天一早,我在网上联系了家装修公司,决定拆掉那间临街的手工坊。
这里曾是我和陈浩宇一起打造银戒的地方。
我凭借逐渐积累的经验,独自打理起手工坊,既制作各类工艺品,也开设了成人手工体验课程。
从原料采购、人员招聘,到广告推广,事事亲力亲为。
半年后,焕然一新的手工坊重新开张,孙娜和小凡都送来花篮表示祝贺。
这段时间他俩帮了我不少忙,特别是小凡,连宝贵的休息日都来帮忙监督装修。
我选定一家餐厅,约他们二人共进晚餐,然而即将下班时,却在店外的转角撞见了陈浩宇。
这是我们离婚后首次相遇。
他看上去极度疲惫,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倚着一棵树吞云吐雾。
听老同学讲,陈浩宇因一笔对赌协议被人摆了一道,公司资金出现危机。
那份协议中的漏洞其实很明显,只是那时他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丝毫未察觉。
但这些已与我无关,正欲转身离去,刚锁好店门的店员见到我,随口问了句:「悦悦,还不走啊?」
我敷衍回应。
陈浩宇听到声音,自然也瞧见了我,掐灭烟头,几步走到我跟前,语气中透出疲惫与沙哑。
「我们谈谈,行吗?」
我选择无视。
他再次紧追不舍:「她拿怀孕逼我,我才同意离婚,悦悦,你知道我多渴望有个孩子……我一时糊涂,你能原谅我吗?」
我又何尝不渴望孩子,只是我们失去孩子的真相,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此言无异于在我心头扎刀。
我决然转身离去。
陈浩宇急了,冲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腕。
挣脱间,他的手被我撞到墙上,蹭破一大片皮。
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此刻颓然跌坐在墙边,泪水涟涟。
「我真的后悔了,苏晴根本就是个疯子,她根本没怀孕,却骗了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给你下跪都行!」
他眼圈通红,仿佛已濒临崩溃边缘,仿佛我一旦点头,他便会立即双膝落地。
真想大声质问他:为何认为只要道歉,就一定能得到原谅?
周围人来人往,陈浩宇的举动早已引人侧目,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低声议论着什么。
为了避免场面难堪,我将他拉到一边。
「陈浩宇,我们已经离婚了,能不能好聚好散?」
没想到男人如此善变,离婚时还说「别后悔」,转眼就成了「我后悔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拥抱我又有所顾忌,模样既焦虑又可怜。
「没有你,一切都乱套了,我做什么都不对,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内心依然本能地疼痛。
我们共同度过了二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有时我会想,如果当初我们未曾走到一起,现在会是怎样?
或许我们仍是彼此最好的朋友,相互陪伴,共享人生的起起落落。
这时,耳边响起两声轻促的鸣笛,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身旁,车窗摇下,现出小凡的脸庞。
昏黄路灯映照下,他轻轻敲击车窗,冷冷瞥了眼陈浩宇,目光随即回到我身上,「顺路,捎你一段。」
可我家在西区,他家在东区,哪来的顺路?
我尚在愣神,陈浩宇却突然冷笑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好聚好散?」
他恶狠狠地瞪我一眼,仿佛犯错的是我。
我欲言又止,觉得并无解释必要。
我并未无缝衔接,更未骑驴找马,问心无愧。
正欲拉开车门,陈浩宇却如疯癫般,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指着我的腹部讥讽道:「悦悦,你这儿曾有过生命消逝,你凭什么觉得他会接受你?」
十年夫妻,最懂得如何戳中对方痛点。
我恨不能狠狠给他一巴掌,但手还未抬起,陈浩宇的脸上已重重挨了一拳。
沉闷的撞击声在街头回荡。
我冷得瑟瑟发抖,直至小凡将全身颤抖的我塞进车内,我仍无法理解,我们曾经热烈燃烧的青春,为何会以如此不堪的方式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