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那年,就是我爸走后的第二个年头,我正式成为单亲家庭的一员,而我妈自然就成了一名单亲妈妈。
日子依旧像河水一样流淌,虽然家里缺了个爸,但并没有因此陷入没完没了的黑暗。
家里面不再闹腾着没完没了的争吵,那股混杂着烟味儿和酒气的独特臭味也彻底从屋里边消失了。
院子里的灯再不会整夜亮着,那些曾经装满酒的杯子现在都落满了厚厚的灰。
那个以前拿一碟花生米、一瓶二锅头就能对付大半个晚上的背影,渐渐地从我们眼前淡去。
厨房里那些刻着姓、挂着名的碗碟,再也不会因为喝醉后的乱摔,碎成片撒在全是烟屁股的地板上。
饭菜乱飞的场面也没了,它们曾经落在老爸、老妈,甚至我自己脑袋上。
我做作业时那“从老祖宗骂到孙子辈”的背景噪音突然停了,我还真有点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安静。
我妈走路时候那重重的脚步声轻了不少,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好像放下了一座山。
虽然白天她还是会对我说两句,但晚上那撕肝裂肺、响彻云霄的哭声却再没出现过。
那张一米五宽的小床,我终于不用贴着墙缩着身子睡了。
以前,老爸睡外面,我妈在中间,我靠着我妈,紧紧贴着墙。
夏天的时候,墙凉凉的,能多少驱赶点热气。屋里就一台落地扇,吹出来的风跟洗澡似的。
可是,赶上风雨交加的夜晚就麻烦了。
我睡觉死沉死沉的。
有好几回早上起来,外面雨停了,屋里的“小气候”还没完事儿。
雨水顺着墙哗哗流,我身上衣服湿得都能拧出水来。
春秋季节也有难处。
我和我妈盖一床被子,不觉得冷,但有别的问题。
我妈把我手啊脚啊搓得热热乎乎的,跟能冒火似的。
只是第二天早上,我们俩准保顶着一头“白头发”醒来。
雪花在头发里结成冰碴儿,跟白霜似的。
最早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个破瓦房里,风透、雨漏、雪也漏,那房子就跟块破布似的,年年修修补补。
爸走了以后,剩下我们娘俩在那破瓦房里熬了一个冬天,然后就下决心搬走了。
原因特简单,有一天早上,我们又发现对方头上顶着“白帽子”。
我对这个已经习惯了,拍拍头上的雪就完事,可我妈接受不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我,说:“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等我放学回家一看,好家伙,我们搬家了。
那破瓦房被我妈给卖了,也不知道她从哪弄的钱,在我上学的中学旁边租了个房子给我住。
那时候我正好升初三,因为钱紧没住校。
住校的话得吃食堂、交饭钱、住宿费,还得补课费,哪有在家住省心省钱。
那阵子,我妈一边照顾我,一边在饭店找了个刷盘子的活儿,勉强维持我们俩的生活。
她虽然累得不行,才两个月就瘦了十斤,但一句抱怨都没有。
我碗里的肉永远堆得跟小山似的,她骂我也是照旧火力全开。
每天晚上,我都得拽着她躺下,给她揉揉背。
她催我学习,我不听,就让她扯着嗓子说我“耳朵堵了”。
慢慢地,她的骂声小了,身子也放松了,可眼睛却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