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说他老光棍一个,是在山里放牛时遇见的我阿娘。
阿娘是逃荒过来的,包袱里没吃的全是书册。
他颇为得意地同人讲那段往事,读书又不能当大米饭吃。要不是我眼尖发现了饿昏了的秀娥。怕是她早就两眼昏花饿死了。
可我在阿娘的话里,这往事又是另外一个版本。
阿爹在阿娘的宅子里做工,因为手脚不干净被管家婆子抓了个正着。府里的处置是工钱因为不必结了,直接赶人。
偏偏我阿娘秀娥是个好心肠的,偷偷给他塞了一锭银子。
阿爹说阿娘定是心里爱慕他才会这样对他好,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夜里,把阿娘装麻袋给掳走了。
等阿娘醒来,发现自己再也没了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只能在这穷的叮当响的山沟沟里虚度光阴。
起先阿爹对她是百依百顺,怕她在家没事做,特意去卖货郎里挑了上好的丝线给她。
肚里有了娃之后她就更有了软肋,在看到生的是女娃后,阿爹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动则打骂,轻则摔东西。
阿爹摔的不是碗,而是阿娘那颗破碎的人心。摔碗时,阿娘连躲的勇气都没了。
一声不吭地看着碎瓷片从自己脸边划过,无半分闪躲。
蹲下身子将碎瓷片捡了个干净,之后又从柜子里拿来一个漂亮的新碗装上满满一碗的大米饭。
打破沉默的是头上戴花的张媒婆,张口就问养蚌的事考虑得如何了。
我还不清楚他们聊的是什么,只觉得这山里哪里来的蚌?养蚌人家不一般都是在河边吗?况且我这楚家家徒四壁、环山不抱水的地哪里来的大水缸养蚌?
阿爹龇着一口大黄牙笑眯眯地跟张媒婆谈定价前,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但是我从阿娘的眼神里读出了害怕,有时候张媒婆总会半夜将阿娘给带走。之后阿娘回来总是一天比一天起的晚,甚至都差点把小妹的奶都忘了喂,阿爹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骂她懒婆娘。
早早就做好饭,拿上钱去他最爱的去处逍遥快活去了。
阿娘扭扭捏捏地才说出自己不想养蚌了,就只想在家织布绣花好好带娃就行。
“反正马上就要过年了,等小秀芝儿长大了就能替你一起去养蚌了。”
他说了一句家里的娃多,他快养活不起。要是送人舍不得,就只能靠养蚌的钱慢慢撑着。